雷古勒斯已經很累了，一個又一個令人羨慕但又相互沖突的身份沉甸甸地壓在剛剛成年的他的身上。他是雷古勒斯·布萊克，布萊克家的西裡斯的弟弟；他是食死徒，鳳凰社成員西裡斯的死敵；他是鳳凰社的線人，但西裡斯不知道也不能知道這層身份。

鄧布利多說過，在鳳凰社内部也有一個食死徒的線人，就在波特夫婦周圍。不管是他們中的誰知道了他的身份，後果都不堪設想……

雷古勒斯疲憊地閉上眼睛。

“你為什麼這麼覺得？僅僅憑借你的臆想嗎？”雷古勒斯即使是在最疲勞的時候，也沒有辦法忍住不去攻擊西裡斯。他也是剛剛發現這一點，人總是在實踐中不斷了解自己。

“那你敢發誓嗎？你敢發誓永遠不會傷害她嗎？”西裡斯步步緊逼。

夠了，真的夠了。雷古勒斯睜開眼睛，眼神比剛剛落下的冰雪還要冷。

“不，我不能。”他斷然拒絕，轉身去看自己的哥哥，“我不能發這個誓。”

西裡斯沖上去，憤怒地揪住他的領子：“你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麼？你怎麼能為了你的狗屁信仰殺死一個愛你的人？”

被揪住領子的雷古勒斯面無表情地盯了西裡斯幾秒，接着露出一個滿足的詭異笑容。

“如果我說我一定要殺死她，你會怎麼做呢，我親愛的哥哥？你打算趕在我動手前把我殺死嗎？”

西裡斯厭惡地瞪着近在咫尺的雷古勒斯，像在瞪着一灘在爛泥裡蠕動的惡心鼻涕蟲。

“不，我不會殺死你。但我會把你送進阿茲卡班。”西裡斯态度堅決，雷古勒斯相信他能做得出來。

“‘你怎麼能為了你的狗屁信仰殺死一個愛你的人？’”雷古勒斯重複着他說過的話，“如果你是想把我送進阿茲卡班，那你還是現在就把我殺死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雷古勒斯從口袋裡掏出魔杖扔到一邊，用無所謂地态度說：“殺了我吧。”

這一刻，雷古勒斯是真的這樣想的。他記得他答應過菲利西娅什麼，他知道自他在女祭司面前許下承諾的那一刻起他的命就不再屬于他了，但他承諾過的東西太多了，他幾乎就要被它們壓垮了。

一條生命無法承擔兩個靈魂的重量，更何況是那麼大的責任、那麼沉重的罪惡。死了，一切就結束了，就解脫了。這聽起來誘人得讓人無法拒絕。

西裡斯突然給了雷古勒斯一拳，雷古勒斯身體晃了晃，又被西裡斯給拽住。

“你這個膽小鬼！”西裡斯咬牙切齒地說，“嘴上說說想死是比死還要容易的事！隻有無能的人才會這麼想、這麼說！膽小鬼！你這樣的人我見多了！你現在是擺出一副‘死了也無所謂’的态度，真到生死關頭就隻知道往後躲。哈，那個時候就知道生命的寶貴了，是不是？少拿‘不想活了’做借口！想死就他媽的趕緊死！想活就給我堂堂正正地活！”

雷古勒斯毫無反應，西裡斯更生氣了。

“好啊，我倒要看看你是為了什麼不想活了！不會是食死徒的差事幹不下去了想逃跑吧？你這樣的人，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都能把最愛你的人當成擋箭牌——”

“閉嘴，西裡斯。你什麼都不知道，我真好奇鳳凰社是怎麼收下你種胡言亂語的傻子的。”雷古勒斯看起來并不生氣，隻有些厭倦。隻有他知道自己快忍不住了。但他不能……想想你是誰……就像之前在黑魔王面前一樣……

“我可以為了我愛的人獻出生命，你能嗎？”西裡斯見雷古勒斯還是沒反應，越說越來氣，“你這個膽小鬼！懦夫！”

雷古勒斯擡眼去看西裡斯，拳頭不自覺地握緊。

——他怎麼敢？

“我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弟弟！”

他過分了。

“閉嘴！你什麼都不知道！我說了讓你閉嘴！”雷古勒斯爆發似的吼了回去，狠狠補上一拳，兩人很快扭打在一起，“我也有想保護的人！我也可以為了她去死！”

西裡斯把雷古勒斯摁在地上，冷笑道：“那是因為你本身也不想活了！膽小鬼！”

“才不是！那是因為我愛她！”雷古勒斯絕望地喊出，像是鳥類在死前發出的最後一聲悲鳴，“我愛她……所以我願意為了她做任何事情。”

西裡斯不知所措了一秒，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是他始料未及的。他從來沒有想過雷古勒斯會說出這樣的話。事實上他今天說出的每一句話都令他感到新奇陌生。拒絕發誓的雷古勒斯、不想活了的雷古勒斯、放棄抵抗的雷古勒斯、承認自己愛着菲利西娅的雷古勒斯……西裡斯無法将這其中的任何一個雷古勒斯與那個他自幼認識的布萊克家小兒子聯系在一起，就像他兩年前無法接受雷古勒斯成為食死徒的事實一樣。

那麼，他該相信他嗎？已經是食死徒的他真的會愛上誰嗎？

“速速禁锢。”

西裡斯難以置信地瞪着摸回魔杖的雷古勒斯，後者已經手腳利索地從雪地裡爬起來，居高臨下地俯視着他。

“你是對的，西裡斯，我就是個不敢和你決鬥的膽小鬼，”雷古勒斯看着西裡斯的倒黴樣幸災樂禍地笑了，順帶用鞋尖踢了踢他那張招蜂引蝶慘不忍睹的臉，“随便你怎麼說，反正要整晚躺在這裡吃雪喝風的人又不是我。啧，真可憐，連鬥篷也沒有。”

這才對味，這才是西裡斯印象中的那個雷古勒斯·布萊克。他甚至惡劣得令人安心。

雷古勒斯一揮魔杖，把西裡斯脖子上的圍巾也給扯了下來。接着，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西裡斯的身體又往雪地裡陷了一點，但他無能為力。雷古勒斯這個小混蛋說的話一個字也不能信——這是西裡斯腦子裡此刻唯一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