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璃手裡捏着個半成品打量,并不覺得滿意:
“需尋些鹿角,才可處理得更鋒利。”
“已經很好了。”
林煙湄半蹲下身,擺弄着石镞:
“其實早先陸大娘也試過,但這東西太耗時,用後回收不易,就放棄了。天要黑了,我們走吧。”
“那是她的手沒準頭,一擊必中,箭镞與獵物連成一體,無需回收。”
江晚璃随口回應着,口吻有些傲氣。
林煙湄險些又懷疑她在說大話了,幫人踢開敲碎的鋒利石屑後,她邊走邊問:
“使君千金還需學這些技能?”
江晚璃默默看着林煙湄收攏碎屑的小動作,眼底湧現了由衷的贊賞。
碎屑會割傷行人和動物的腳,此刻山野無人,林煙湄為旁人考量的善意絕非裝模作樣。
這份欣賞讓江晚璃的心情好了許多,生出些閑談的興緻:
“官家子嗣,六藝皆學。我少時特立獨行,喜好《考工記》之類的雜書,鑽研建工或技藝。”
江晚璃心道,若非她涉獵廣泛,先前也不至于頭腦一熱跑去朔方幫人興修水利,慘遭行刺…
悶頭走路的林煙湄眨了眨眼,沒接話。
她背地裡問過慧娘,已經知曉了江晚璃是因逃婚才陰差陽錯墜江的。
或許江晚璃遲遲不離開,情願陪她們吃苦,也是不想回去面對不合心意的婚姻吧。
隻是,這樣一個學識見地皆豐盈的人,留在山溝溝裡,豈非埋沒了才學?
忽而,她呆愣的眼底伸過來一隻胳膊,攔住了她。
林煙湄疑惑擡眼,就見江晚璃單手比了個噤聲手勢,使眼色讓她往林中瞧。
她循着方向望去,枯敗的林間,竟有隻黑漆漆的龐然大物。
“…熊!”
林煙湄大驚失色,捂着嘴極力壓住尖叫的沖動,隻敢發出氣音,看向江晚璃的眼底滿是恐懼。
之前村裡有人碰見過黑熊,最後…
葬身熊腹了。
江晚璃也屏住了呼吸。
山路光秃秃,她們二人太顯眼,那黑熊正警覺地盯着她們呢。
要是個餓熊…
吓到四肢僵硬的林煙湄低頭瞅了眼頸間,上山時她偶爾會戴能驅趕熊的銅鈴铛,但今日忘了。
也不怪她忘記,黑熊消失小兩年了,村民戲稱,蕭嶺貧瘠,連熊都嫌棄。
多少經曆過些風浪的江晚璃尚算冷靜,四下逡巡時,提點林煙湄:
“它身後有隻小熊。”
她不知遇熊當如何,林煙湄或能知曉,此刻需各顯神通。
“後退,慢慢的。”
林煙湄強撐鎮定,攥緊江晚璃染了冷汗的手掌,拽着人緩緩後撤。
半步、一步、兩步…
反方向挪開一尺遠,黑熊無動于衷。
“就這麼走。”
林煙湄萌生了能脫險的僥幸。
三步…
一直緊盯黑熊視線的江晚璃突然開口:
“它眼神不對!”
“嗷唔!”
話音未落,那熊霎時大叫着,四肢發力徑直朝她們撲來,速如飛箭。
江晚璃反扯了林煙湄的手:“跑!”
“跑不過的!”
林煙湄邊跑邊說,吓得快哭了:“它還會爬樹…”
說話間,熊與她們隻剩幾丈之遙了。
江晚璃暗道倒黴,危機逼近,勾出了她腦中壓抑不願回想的遇刺場面。
情急之下,她下意識想到了腰間别着的石镞,渴盼自救的意志壓倒恐懼,迫使她飛速将武器擲了出去。
“嗖—嗖嗖—!”
時光短暫,她隻做了三根細長箭镞,眨眼就扔完了。
江晚璃不敢奢求命中,甚至絕望地閉了眼。
身後的林煙湄腿軟絆上了石頭,連人帶背簍翻滾在地。
倆人無助地等待着血盆大口。
奈何閉了半晌眼,身前也沒壓上巨大的黑影。
林煙湄知曉黑熊不吃裝死這套,沒動靜太反常,她大着膽子扒開了眼。
好嘛,熊腦門正中插着個隻剩尾巴的石镞,鮮血直直流瀉,熊眼神都變呆滞了。
視線下移,熊的倆前肢各插一箭,踉跄着想往前挪,但已難以維持平衡。
林煙湄尋思,這是傷了熊腦子?
而且這熊有點瘦弱…
那還不快跑!
她顧不得撿柴,拉住呆滞的江晚璃,撒丫子開溜,一口氣沖回村口才敢停。
身體被用過了極限,倆人停下的瞬間就雙雙癱倒,躺若僵屍,再也動不了。
在院中晾衣服的柳三娘隔着籬笆瞅見她們,心覺奇怪,趕緊叫人把她倆擡回了家。
傍晚,山中又見狗熊的消息傳遍了村。
為村寨安危考量,大夥提着鐮刀榔頭,齊齊沖上了山。
入夜,村口火把熱烈。
一頭奄奄一息的熊被人扛了下來,架上火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