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鴉走出門,天邊已大亮。
她一眼就望見靠在牆邊的東君,他背對着虞鴉,雙手抱臂,望着泛白的天際。
“怎麼一個人在這待着?”
那道身影動了動,轉個身,面朝虞鴉靠着牆。
方才溫珣才說到一半,東君便無聲無息地溜了出去。
那時溫珣情緒激動,根本沒怎麼注意東君這個人,自然也沒注意,虞鴉倒是看到了,心中納悶,隻是沒有出聲。
“唉——”
東君懶洋洋伸了個懶腰,朝前來的虞鴉道:“如此苦大仇深的故事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況且……”
他睜一隻眼,瞥向虞鴉,幽怨道:“道長姐姐注意力都在那溫珣公主身上,哪裡還會看我一眼。”
“這是哪來的話。”虞鴉哭笑不得:“溫珣蒙此大難,作為她在世唯一的故人,我自然要寬慰引導她,而且東君可冤枉我了。”
“哦?”東君挑眉。“我怎麼冤枉道長姐姐了?”
“東君剛有動作我可就注意到了,本以為你不耐煩聽這些陳年舊事回去休息,哪成想在外站了半夜。”頓了一下,虞鴉道:“若知東君獨自一人在外,我怎麼也得出來瞧瞧。”
“唔,當真如此?”東君眼角微揚,問道。
虞鴉眼含笑意,道:“自然當真。”
“哼哼。”聞言,東君别過頭,雖然沒有說話,但從表情上來看,顯然非常受用。
虞鴉佯作不知,隻好聲好氣道:“好東君,原諒我吧。”
“咳。”目光從追到眼前的虞鴉身上移開,東君擡手抵唇,低聲道:“……勉強原諒吧。”
虞鴉笑眯眯地點頭,毫不吝啬誇獎:“東君胸懷寬廣。”
“……”
換來對面一道無奈的視線。
東君面色略有些不自然,小聲懊惱:“……真是的,這麼會哄人,哄完屋裡的哄屋外的。”
“啊?什麼?”面前,虞鴉依舊一副笑眯眯的表情。
“沒什麼。”東君觸電般收回目光,含糊道:“……我說,時間不早了,趕緊給城中百姓解毒吧。”
虞鴉點頭:“有道理。”
……
片刻後,一顆枯死的桃樹下,一道人影蹲着,不知在搗鼓什麼。
“咦?怎麼會沒有反應?不應該啊。”
虞鴉喃喃自語,甩了甩手中空蕩蕩的酒壺,望着眼前幹癟的樹根,她眉頭緊鎖。
找遍城中,也沒找到合心意的木頭,總不能把溫珣裝進酒壺裡帶走吧......
她倒是不介意,就是不知道溫珣介不介意。
好不容易勸回來,不會壞在這件事上吧。
“哎——”
虞鴉忍不住深深歎了一口氣,一手扶着樹幹,一手扶着腦袋發愁。
“道長姐姐遇到什麼難題了?不如說出來,看看在下能不能幫上忙?”
目睹虞鴉尋找桃木全過程,見狀,東君上前,不鹹不淡地問道。
“哎,”豈料,虞鴉聞言先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又招手示意他上前。
東君:?
他走到虞鴉身側,“……怎麼?”目光落在虞鴉掌心上。
掌中是一隻小巧精緻的酒壺。
虞鴉好不容易從儲物袋翻出來的。
“你覺得,這個酒壺怎麼樣?”虞鴉目光灼灼,眼中帶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面對她的眼神,東君一時遲疑,斟酌道:“……唔,我覺得還好?看起來做工精美,外形别出心裁。”
虞鴉眼睛微亮,期待道:“那如果讓你住進去,你願不願意?”
東君:“……”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到那堪堪巴掌大的酒壺上。
半晌,東君沉吟了一會,委婉道:“嗯......也不是不行,就是會不會有點小了,當然,如果道長姐姐希望的話,也不是不能接受。”
“唉……”
聽他的語氣就知道是給虞鴉面子才這麼說。
也對,誰願意栖身于一隻小小酒壺呢?
可是溫珣此時魂體狀态不太好,需要修養,可一時之間虞鴉上哪給她弄什麼養魂之物?
虞鴉歎了一口氣,擺手:“……算了,我懂。”
見狀,東君失笑,道:“我明白道長姐姐要做什麼,隻是若要為你那位故友尋找栖身之物,靈玉珍木豈不是更好?”
望着東君真心實意疑惑的目光,虞鴉沉默了。
她哽住,過了一會,才輕輕發出貧窮的聲音:“……我要是有那些東西,還在這找半天木頭嗎?”
“所以道長姐姐剛剛是在試圖,現場用神仙醉救活樹木、培養靈木嗎?”
東君語氣微頓。
深知此事不靠譜,但虞鴉聞言還是努力掙紮,道:“……不是靈木,是凡木,而且現在一個都沒救活……”
虞鴉說着,也覺得今天格外倒黴,不解地抱怨:“天哪,為什麼一顆都救不活。”
身側忽然傳出一聲悶笑,虞鴉幽怨望去,被逮個正着的東君幹咳一聲,施施然:“雖然尋不到靈木,不知此物,道長姐姐可用得上?”
他掏出一塊巴掌大的紅玉。
“?”
虞鴉輕輕一瞥。
那玉通體血紅晶瑩,玉中似血絲萦繞,生機豐沛,流轉間光澤宛如活物。
虞鴉緩緩瞪大眼睛,震驚:“血靈玉!”
東君摸了摸下巴,淡笑着:“好像是叫這個名字。”
“此物外形奇特,血氣豐沛,家中無意收藏幾塊。
在下自小喜愛金器玉石,見它與古書描述的某種靈石相似便拿出來一試,沒想到竟能幫上忙。
既然如此,道長姐姐拿去用便是。”
……到底是誰從白玉京下來的,為什麼我像一個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
虞鴉恍惚,還沒從他随手掏出如此珍品的震驚中回神就聽他這麼說,吓得連忙擺手:“不,不不不。”
迎着東君疑惑的目光,虞鴉苦笑:“東君有所不知,血靈玉極為珍貴,是天地間血氣豐沛的靈物所化,普通人佩戴也能強身健體,疾病不擾。”
想了想,虞鴉又憂心忡忡地補充了一句:“東君啊,财不露白,下次莫要随便給旁人看這些東西。”
啧,财帛動人心。
未曾想聽到虞鴉這麼說,東君微微一愣,而後笑着開口:“道長姐姐在我這算不上外人,不必擔心,而且,”
他神秘一笑,“這種東西,我還有很多。”
說着,他有不知從哪掏出了一塊更大,顔色更豔的血靈玉,不僅體型比剛剛那塊大了一圈,而且,虞鴉揉了揉眼,确認自己沒看錯這塊石頭周身氤氲着已近實質的淡紅色靈霧。
看着左右手各一個,笑得燦爛的東君,虞鴉倒吸一口涼氣,捂住砰砰亂跳的胸口。
他背後騰起的哪裡是陽光,那是沖天的金光啊!
金子的金。
虞鴉宣布,此時的東君,比虞钰還閃!
“姐姐選一個順眼的?”東君晃了晃兩隻手,笑眯眯地問虞鴉。
“……”眯了眯眼睛,虞鴉默默地指了指他最開始拿出來的那塊血玉。
片刻後,虞鴉掂量着手上沉甸甸的兩塊血玉,心情一時複雜。
她頓了頓,終于還是忍不住問:“東君,你...”
東君挑眉,疑惑:“怎麼了?”他看了一眼虞鴉手中,沉吟:“其實我還有别的,你要不要再看看?”
虞鴉心頭一梗,感覺自己要呼吸不暢了:“不,不了。”
糟了,是心動的感覺。
不不不,不可以!
遵紀守法!遵紀守法!!
吾輩修行之人豈可輕易被外界誘惑!!?
半晌,虞鴉望向東君,艱難道:“……我想問,你出門在外帶這麼多東西,不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