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滾滾黑煙下,掙紮冒出一張被熏黑的臉。
溫珣蹲在竈台前,一手拿着蒲扇瘋狂扇風,一手遮掩口鼻,眼中淚花閃爍。
“好了好了!火點起來了!”
濃煙後,虞鴉眼睛一亮,精準在滾滾黑煙中捕捉到一點火星。當即驚喜的喊道,順手将淚眼汪汪的溫珣拎到一旁。
溫珣現在輕飄飄的,虞鴉拎起來是越來越順手。
“終于,咳咳,好了……”
一旁,溫珣有氣無力地靠着竈台,白淨的臉上一片煙熏火燎的痕迹,渾身髒兮兮的,看不出一絲之前怨氣纏身的模樣。
現在……充其量算煙氣纏身。
眼看着竈爐内火光燃起,空氣中嗆人的煙氣逐漸消散,溫珣重重松了一口氣,幹脆抱着膝蓋順勢滑落,蹲坐在地。
“呼——”
一旁攪拌鍋中湯藥的虞鴉,聞言,看了她一眼,好笑道:“注意火别滅了,這可是好不容易快熬成的藥。”
溫珣一激靈,連忙起身,跑到竈台前蹲着,半透明的身影正對着出火口,目光灼灼。
煙火穿身而過,場面頗有幾分詭異。
過了一會,溫珣揉了揉眼睛,小聲抱怨:“好難哦,渡郎,他們每天都用這東西熬藥嗎?”
聞言,虞鴉手上動作一頓,瞟了一眼溫珣,她強忍笑意,繼續裝藥分瓶,淡淡道:“不是哦。”
“诶?”
虞鴉:“正常來說,人們用竈台做飯,是不會鐵鍋炖藥材的。
我們現在,屬于特殊情況。這不是紫英留下的藥爐子炸了嗎,用百姓家的小藥爐熬藥份量太少。”
說到這,虞鴉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你要不要算算全城有多少人,用藥爐得熬到什麼時候?嗯?”
聞言,溫珣氣息一弱,讪讪道:“我知道錯了……”
虞鴉搖了搖頭,輕笑道:“開玩笑的,我知道你從沒做過這些,就當彌補一下?”
溫珣盯着跳動的火苗,映得竈爐内紅彤彤一片。
“……這根本不算什麼,他們本來不必遭遇這些。”
聽起來很失落。
虞鴉手上動作不停,道:“溫珣,别鑽牛角尖,你确實做錯了,但也沒鑄成大錯。
如果不是你,或許孟非會想别的辦法拖住這邊的兵力,到時候不管是兵戎相見,還是他真的散播不可控的瘟疫引發衆人對當今國君的不滿都未可知。”
“事情還是會發生,而那時事情能否像現在一樣順利解決,就未可知了。發起這件事的最終主使并非你,充其量隻能算一把借刀殺人的刀。”
溫珣沉默,半晌,道:“……渡郎,你可真會說話。”
虞鴉疑惑:“是嗎?”
過了一會,隻聽溫珣輕聲道:“其實,我也不知道他會不會阻止屠城的命令,我甚至沒有想到,他們竟然毫不猶豫的下了屠城的命令。
我原本以為,他們隻是派兵控制。
……如果孟非沒來,我原本打算在他們燒城時自爆鬼氣,将流波城籠罩起來,這樣就算城中百姓身體虛弱,待鬼氣散去,也還有一線生機。”
溫珣說着,伸手拿着鐵鉗捅了捅柴火,動作逐漸熟練。
虞鴉安慰道:“這不是還沒到那麼糟糕的地步嗎。”
見溫珣還是悶悶不樂,虞鴉放下手中的藥瓶,思索片刻,道:“溫珣,既然覺得過意不去,那就再多熬幾鍋藥湯吧,也·不知道東君和嬌嬌派發到哪了。”
溫珣一僵,默默點頭:“……好的。”
她繼續搗鼓那小小的、方正的竈台口。
也許是逐漸熟練,燒火時冒出的黑煙漸漸少了,露出溫珣被熏得發紅的眼睛。
她怔愣地看着眼前翻飛的灰燼。
佛若國的百姓也用這種竈台嗎,尋常做飯熬藥也這麼艱難嗎?
她竟從未注意過。
“啪嗒、”
地上淺色灰燼暈染出幾點深色,很快被炙熱的煙氣熏幹。
“……渡郎,我覺得我還能再燒幾百鍋。”
聽着溫珣悶悶的聲線,虞鴉不禁失笑。
她啼笑皆非道:“要不了這麼多,你之前熬好的藥已經分裝好了,加上現在正在熬的藥,綽綽有餘。”
溫珣聞言,還有些可惜:“是嗎,這麼快就夠了……”
“已經不快了。”虞鴉放下手中的壇子,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活動着手腕搖了搖頭。
她掀開木蓋看了一眼,白霧與藥香撲面而來,“要不要休息一下,藥快好了,我來看吧。”
溫珣沒動,她搖了搖頭:“不了,你先休息一會吧,我不累。”
虞鴉用長勺勺柄戳了戳縮成一團的溫珣,想了一下,答應下來:“好吧,那我先出去一下。”
“……好。”
回身望了她一眼,虞鴉暗歎。
說到底,溫珣失去的太多,太早。
現在難免患得患失。
她靠在院外樹下,摸索出一把刻刀。
片刻後,時不時響起“欻欻”悉數聲,不斷有細屑從她指尖抖落。
“……道長姐姐?”
東君從院外進來,一眼就看到虞鴉獨自靠坐在樹下。
夕陽斑駁的光影落在她身上,柔光下,側臉熠熠生輝,垂眸時的神色專注溫柔。
“……”
“……嗯?東君回來了。”
虞鴉擡頭,在看到院口的身影時,下意識露出一個笑,然後抖了抖衣袍上的飛屑,起身道:“快坐下歇歇。”
見狀,東君回神,眼中飛快閃過一絲不自然,他抵了抵下巴,道:“東城百姓幾乎都已經喂過解藥了,湯藥剩的不多,應該隻夠東城用。我就讓……它組織百姓派藥,自己先回來看看。”
它?
“嬌嬌?”
虞鴉驚訝,忍不住問道:“它組織分藥?”
看到東君點頭,虞鴉一時驚奇,嬌嬌怎麼組織衆人分藥?
見狀,東君眨了眨眼,神秘道:“唔,姐姐到時候就知道了。”
虞鴉有些失望:“好吧。”
被賣了個關子,這會她是真好奇是怎麼一回事了。
不過當務之急還是盡快分藥,虞鴉毫無察覺東君的小心思,她算了一下草藥數量,松了一口氣:“這樣算來,加上新熬的這些,湯藥準備應該足夠了。”
虞鴉想了想,高興道:“接下來我們一起去派藥,想必很快就能結束這件事了。”
東君聞言也笑起來,“正是。”忽然,他餘光瞥見虞鴉手上的東西,驚訝一閃而過。
“這是?”虞鴉注意到他的視線,大大方方的攤開掌心,語氣輕快:“瞧,這就是你的那塊血靈玉。”
一朵姿态優美的血蓮花盛開在掌心,形态舒展,惟妙惟肖。
手藝堪比民間大家。
果然,東君贊歎:“道長姐姐好手藝,不過,這個形狀就是佛若花嗎?好像未曾見過。”
聽到他的話,虞鴉先是點頭,然後有些怅然,歎了一口氣,道:“佛若花生長條件特殊,隻存在于佛若國,被視為佛若國花。
當年佛若國亡,這種花也随之付之一炬,如今幾乎不存在了。”
東君點頭:“原來如此。”
見氣氛有些凝滞,他轉而笑着打趣,道:“道長姐姐對朋友的這份心意真是令人羨慕啊。”
虞鴉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怎麼?東君這麼說,我可就傷心了。”
“什麼……?”聞言,東君一愣,隻見虞鴉眼含笑意,對他道:“東君莫不是沒把我當朋友嗎?”
東君:“……怎會、”
話音未落,東君就頓住,目光下視。
“瞧,你的。”隻見,虞鴉伸出另一隻手,變戲法似的從背後拿出一把做工精美的镂空鎏金紅蝶寶扇。
寶扇整體由黃金打造,镂空的扇片上鑲着點點紅珠,翻動間,寶光流轉,似有金蝶紅影振翅而出,說不出的奢靡華麗。
東君着實愣住了,被這精美的寶扇迷了眼。
倒不是沒見過比着更精美貴重之物,隻是……不一樣。
半晌,他不确定道:“……給我的?”
“對啊。”
虞鴉颠了颠扇子,又刷得一下展開,動作潇灑漂亮。
“好看嗎,我琢磨了好久造型,加上今天的血靈玉,總算覺得能勉強配得上你。”
虞鴉見東君沒什麼反應,目光直愣愣的,有些疑惑地摸了摸臉,沒沾上碎屑啊,
“怎麼了?哪裡不滿意嗎?我給你改改。”她看了看扇子,暗道:靈動飄逸又鋒銳無比,應該還可以吧。
“……不,不用,我覺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