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透過飄渺的雲霧可以看見亂石嶙峋,草木叢生。
如此陡峭險難的懸崖峭壁之上尚有蔥蔥綠意橫生。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
看了一會,虞鴉突然喃喃道。
紫英身影一頓。她自然知道下一句是什麼意思。
‘人遁其一’
她在心底默默咀嚼着這句話,一時間心緒更加冗雜。她将目光由崖底移至虞鴉身上。
虞鴉依舊垂目下視,似乎在專心緻志觀察雲霧的軌迹。紫英收回目光,輕輕吐出一口氣來,
“……你膽子倒是大。”
虞鴉笑眯眯扭頭:“這是從何說起呀?”
紫英甩袖輕哼,看不出心情如何:“從何說起……從濫用私權、拘禁生魂、釋放心魔、亂城擾民……”
見虞鴉裝蒜,紫英一口氣報出一系列罪名。
“…哎呀呀。”虞鴉聽得一陣頭大,她連忙打斷紫英下面的話,舉手做投降狀。
“……好姐姐,這是在說什麼。報菜名都沒你這樣的。”她無奈苦笑。
“嗯?不裝什麼都不知道了?”紫英挑眉,郁悶的心情被虞鴉哄得少了一絲,她望向虞鴉,期待她下一步準備怎麼辦。
虞鴉歎氣:“何必說的這麼難聽?仙君不知,我于城中處理此事後續可聽了不少百姓對其的評價,對于此城百姓來說可謂大快人心。雖說方法過程有些駭人聽聞,但結果也沒很糟糕……”
“哈……雖說……”
紫英目光有些奇異地盯着虞鴉看了一陣後,重複品味她的話後嘴角微微勾起,話中帶着不明意味,不知是諷是貶:“……不愧是逍遙子看中的人。”
“仙君?仙君接下來打算怎麼辦呢?”
沒聽清紫英在說什麼,虞鴉出聲呼喚。
“……”
紫英側目,目光格外在她堪稱純良的笑容上停頓了一會。而後慢吞吞地整理衣袖,問道:“城中傷亡情況如何?”
眨了眨眼,虞鴉誠懇:“沒有人死,不過被問過的那幾人……精神狀态似乎不太好。”
“是嗎……”
紫英輕輕重複,輕的幾乎聽不清的喟歎随風而逝,她負手而立,于崖巅眺望遠方,然後虞鴉聽到她反問,語氣極為淡定:“你剛剛不是問我接下來打算幹什麼嗎?”
虞鴉毫無防備點頭:“嗯嗯。”
紫英神色平靜:“我打算……叛逃。”
虞鴉繼續點頭:“嗯嗯……嗯???”
兀自點頭的虞鴉卡頓了一下,猛地擡頭,不可置信地望向她,試圖在她臉上找到開玩笑的痕迹。
誰?幹什麼??
白玉京的煉器一脈的領班人?說自己要叛逃?
衆所周知白玉京除了白麓苑,明文殿和紫英仙君統領的煉器一脈以外就再也沒有正經幹活的了,現在,紫英要叛逃……那白玉京不就完蛋一小半了嗎?
虞鴉拼命用眼神示意紫英試圖讓她承認自己在開玩笑,然後……在虞鴉痛苦的目光下,紫英從容地點了點頭。
“不是……?”
虞鴉一時語塞,千言萬語隻彙成一句:“為什麼?”
“仙君經此一事收複心魄,想必修為更上一層,更何況白玉京煉器一脈以您為首……”
虞鴉艱難地解釋事情利弊,然而二人内心都清楚她的決定不會被幾句話改變。紫英不可能會不知道這麼做的後果,她在白玉京任職的年數比虞鴉歲數還多。
縱然心裡清楚,虞鴉也實在難以接受這個狂野的發展走向,不去白玉京補心魄還能去哪?難不成……?
想到某種可能,虞鴉頭都大了。
而此時的紫英心情大好,好整以暇地欣賞着虞鴉的汗流浃背。
“你又為何不回白玉京呢,虞鴉?”
“我……”虞鴉無言以對,半晌,她洩了一口氣,旋即也學着紫英的語調慢吞吞地回答她:“……哦,我知道了。”
話音落下,二人沉默一陣,虞鴉率先問道:“……那,你打算去哪呢?”
聽到這話,紫英掀起眼皮瞥了虞鴉一眼,意味不明地哼笑道:“這就不是你操心的了,還是多關心你自己吧。”
說着,她踱步往崖邊走去,行走間碎石擊風,朔風送來一道疏朗狂聲:“上窮黃泉下碧落。都決定叛逃了,當然是想去哪去哪。”
虞鴉默不作聲地緊跟其後。
“嘿。”紫英忽然轉過身來戳了戳虞鴉的腦殼,笑眯眯:“所以,就麻煩你舉報給白玉京喽。”
虞鴉左右看了看,身旁惟有風聲,草木,碎石,空無一人。
虞鴉:“?”
她擡手指向自己,對紫英發出震驚地控訴:“我舉報,舉報你嗎?”
“正兒八經的前白玉京通緝犯,我,去嗎……”虞鴉刻意加重某些字的發音試圖喚醒紫英的神志。
不過很可惜,她失敗了。
紫英隻是停頓了一下,旋即移開目光若無其事道:“當然,我也說了你已經平反了,你那點小事隻能算前通緝犯。現在,我才是正兒八經的逃犯。”
說着說着,她似乎勸服了自己,對虞鴉輕輕挑眉:“懂?”
她拍了拍虞鴉的胸口。
虞鴉張了張嘴,歎了口氣:“……懂。”
“好了,我走了。剩下的事情就辛苦你了,就當付你的武器修繕費。”
紫英擺擺手,朝下山方向去。就在她背影即将消失在虞鴉視野之際,她似乎想起什麼,突然轉身叫住虞鴉:“小虞鴉。”
“嗯?”
虞鴉下意識擡頭。
隻見紫英眉目染着些許沉重,雙眼中閃爍着虞鴉看不懂的情緒,肅聲道:“……”
紫英走後,虞鴉站在原地望着她離開的方向,許久沒有挪動腳步。
一陣風吹過,她才後知後覺手心生寒,方才的傳音入耳猶在耳側:
“白玉京已被不明勢力滲透。‘鬼’,就在我們身邊。”
“姐姐,怎麼一個人在這待着?”
虞鴉還未回神,擡眼望見東君施施然地倚靠着枯樹枝,漫不經心地轉動指尖枯黃草葉,深邃黝黑的眼眸微微彎起,閃爍着細碎的流光。
看起來,看起來……
“你是不是幹了什麼壞事?”虞鴉狐疑地打量。
“啊,”上下翻動的草葉陡然滞住,半晌,才重新恢複原來的擺動幅度。
“怎麼會呢?”東君目光微偏,崖上的碎石長得還挺不一樣,嗯,奇形怪狀……
不過這心虛隻有這麼快得讓人意外自己眼花的一瞬。
下一秒,隻見他将手中枯草随手一丢,放下登在樹上曲起的腿,姿勢突然變得有些……乖巧?
一聲幽怨的歎息聲後,虞鴉眼見面前這人眉頭微微蹙起,長睫垂落,一副被傷透了心的模樣。
東君的目光透過睫羽,若有若無地打量着虞鴉的神情:“姐姐許久不歸,若是與什麼亂七八糟的人發生争執可如何是好,思來想去,我怎麼能安心一人留在城中苟且偷生……”
虞鴉:“……”
啊,好香的茶。
她面無表情地盯,直到對面的人遺憾地摸了摸鼻子結束表演。
“你最好是……”
她幽幽出聲,換來對面的粲然一笑。
虞鴉眯眼,總覺得有什麼超出預料的事情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