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鴉望着她的背影抿了抿唇。
餘光瞥見身旁的東君不安地動了動,虞鴉疑問地看了他一眼。
接着,就聽到他小聲問道,聲音中充滿疑惑:“……我們不是來殺她的嗎?”
虞鴉:“。”
她一言難盡地回望東君一眼,湊近同樣小聲回道:“……你覺得紫英真的想殺她?”
“……嘶。”
他看了看兩人無比相似的臉,目光又在紫英複雜的神色上停留一瞬,他摸了摸鼻子,似乎明白了什麼。
“……不太像。”
過了一會,他突然冒出來一句:
“我們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
虞鴉側目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眼前的情景。
“…………”
“噓。”
她比了個手勢,閉目微笑:“這種時候,就别說這個了。”
東君眨了眨眼,眼底笑意一閃而過。
他收回目光,目光掃過紫英二人,意味深長道:“哦——”
這邊,少年紫英的哭聲漸漸停歇下來。
被刻意忽視的紫英深吸一口氣,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你别敬酒不吃吃罰酒…”
說罷,似乎準備動手強行抓走她。
千鈞一發之際,虞鴉的袖角被人扯動,她疑惑地順着東君的目光望去,驚覺不對。
黑棺旁,少年紫英的身形若隐若現,黑棺上雕刻的複雜銘文透過他的脊背棺清晰可見。
她的身形似乎即将消散!
這症狀仿佛是……根基被毀?
為什麼?會跟九節鞭有關系嗎……
不等虞鴉細思,她擡眼,驚覺異變又起。
“等等!紫英,她在自焚!”
随着虞鴉的一聲驚呼,一團青紫焰火同時自少年紫英的腹部爆開,暴烈的紫焰火成燎原之勢,僅一瞬間就燃遍周身。
紫英:“!!!”
妖焰煌煌,青紫交加,這陰曹鬼火将墓室照映得如同幽冥地獄。
青紫色的紗幔籠罩衆人,除了原地燃燒的少年紫英,其他人卻沒有感到絲毫溫度。
此地無風無煙,衆人亦是無言。
紫焰青煙,如夢似幻。
可溶天下至剛,可煉天下至柔,世間所有煉器師心中的聖火。
這是……紫英的本命火,紫焰琉璃。
這名震三界的世間奇火之一,此刻仿佛隻是一場幻覺般的夢幻泡影。
這種東西,為什麼會出現在少年紫英身上?這個時期的‘紫英’應該還未獲得此等奇火,難道是……
紫英給的??
虞鴉忍不住瞥向紫英明顯僵住的背影,微微擰眉。
這下恐怕真被東君說中:在場各位知道的有點多了……
心思電轉,虞鴉心中有幾分了然,她的目光越過紫英,落在墓室中央的另一個她身上。
另一個,即将消失的‘她’。
這片陰暗狹小的地宮被陡然騰起的火照得亮如白晝,她身上璀璨的光冰冷而充滿死亡氣息。飛蛾幸福地沐浴在紫焰中,享受一生僅有一次的極緻溫暖,飛光燎目,抱燭而亡。
“……你在做什麼!”
過了不知多久,一道夾雜着顫抖地呵斥才後知後覺地到來。紫英如夢初醒,立馬提步上前。
然而,當她的目光略過某處,她的一切動作僵在半空。
見此情況,在場人内心都無比清楚地知道一個事實:
來不及了。
在距離那縷孤魂一步之遙,紫英生生止住腳步,沉默地注視她。
然而身側已經攥緊還不住小幅顫抖的雙拳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安。
‘飛蛾’是一種固執的生靈,她毫不關心外界的動靜。
黑石棺前,她背對衆人跪坐,虞鴉隻能看見她挺直的腰背,和懷裡那串泛黃銀鈴。
她翹首凝視半空某處,逐漸消失的背影中竟透着說不出的輕松。
……
逐漸泛白的妖焰宣告這一場赴焰已經走到尾聲,最後一縷耀白吞沒她的側臉,焰花輕輕炸開,又轉瞬消失不見,不留一絲痕迹。
于是,生命與火花一同消失于天地間。
火光散去,虞鴉将目光投向她原先的位置。
有什麼東西被留了下來。
待看清是何物後,虞鴉在心底輕輕吸了一口氣。
一塊心魄碎片,正散發着微弱的白芒。
這是,仙官紫英的心魄。
心魄,凝結着修行者全身心血和畢生修為,心魄被毀或被污染,輕則修為跌落重則根基盡毀,堕仙入魔下場凄慘。
一般沒有仙人會把自己的心魄随随便便分出來,這對于修行者來說,是巨大的弱點和破綻。
虞鴉垂下眼睛:“…………”
就在這時,紫英突然動了。
她緩步上前,步履沉沉,背影看起來非常陰郁,看上去似乎在極力克制某種壓抑的情緒。
虞鴉在背後隻能看見她的背影。
紫英保持蹲下的動作,許久未動。
“……”
這回,可真攤上事了。
——
城郊山頂
“……一切有如夢幻泡影,如夢亦如幻。”
虞鴉走近紫英,猝不及防聽到她在念一句禅語。
她猝不及防愣住,反應過來後不由感到一陣荒誕,
白玉京的仙官在念凡間的禅語嗎……
她無奈掀了掀唇,露出一絲苦笑:
“紫英。”
“……”
紫英側身,風吹起她身後散落的黑發,在空中攪成一團,瞧着叫人無端煩悶。
虞鴉上前與她并肩而立,垂眸望向崖下。
崖高路險,于山巅自上而下望去,初覺雲霧缭繞,如環似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