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一早,送走白霄塵二人後,陳蘊玉便開始準備了。
他自南楓門而來,自身被師叔塞的滿當當的法器,比較齊全,無需多置備的,便去鎮上買了好些貢品。
而一想到今日午時将要完成之事便悲從中來,陳蘊玉回到陳家舊宅,對着空蕩蕩的高堂磕了不知道多少個頭,又一個人放空地在地上坐了很久,看時辰實在将近,隻好起身收拾收拾,趕往後山。
來到那棵古槐樹下,此刻烈陽當頭,萬裡晴空,樹林森繁,一派開闊。
陳蘊玉一邊悲傷地在樹下擺着果瓜,他還去鎮上把記憶裡妹妹生前喜歡的小物件買了個齊全,拖了整整一麻袋回來倒在樹前,另一邊嘴唇嗫嚅半晌,似是想說什麼,卻最後千言萬語,都化成一聲長長歎息。
十六年看似很長,于修仙者而言,卻僅短短須臾一瞬。
午時快到了,他擡擡看看日頭,又低頭看看自己法袍,終而還是艱難地祭出一寶塔狀的法器。
寶塔剛一現世就似乎是感受到周遭一片祥和中隐藏的異樣氣息,開始嗖嗖旋轉,金光四射。而這槐樹下也不再安甯,四下漸漸起了陰風,樹晃草搖。
雙方都欲将其吞并。
陳蘊玉掌上半懸拖着塔,半垂着頭,低低地說:“阿珠,不要怪我,不要怪哥哥,是哥哥沒用,沒能手刃仇家,了結你怨念……可留阿珠你在這裡不斷厲化,終歸不是正道所為,鄉親們無知無畏,為你修建鬼祠,卻不知隻圖一時之便,終将會釀成大禍……”
他手掌微顫地擡起,緩緩捂住臉,“阿珠,你随我回南楓門,雖然日日封禁,可能會痛苦些……但哥哥答應你,我突破金丹後便火速趕往北疆魔域,将兇手抓來,度你安息……阿珠,别怕,别怕……”
樹下擺放那漏鬥恰好漏完沙子,時辰已至,正當作法。
陳蘊玉一番決心下了又下,才終于高舉起那法器,口間一陣念動法訣催動後,清喝一聲“收——”
隻見那寶塔本就越來越蠢蠢欲動幾乎快壓不住的靈力頃刻間爆發,頓時方圓幾裡金光大盛,寶塔淩空飛向槐樹上方,塔身亦變大了數倍,高速轉動間,槐樹周遭愈發濃重的陰氣被盡數收進塔身。
樹林枝葉瘋狂搖動,此間空間都一陣虛化,似有什麼神魂将要化形。
果然,沒多時,便聽一聲凄厲女聲,一抹扭曲的紅衣身影自槐樹蔭下顯形而出,陰魂見光,在烈陽照耀下發出更加痛苦的慘叫,繼而迅速向上空寶塔被卷去。
陳蘊玉倏地上前兩步,面露不忍:“阿珠!……”
可事已至此,法器已動,便是他也沒有辦法亦沒有理由去阻斷。隻能眼睜睜看着自己妹妹陰魂卷入法器内。陳蘊玉身體晃了兩晃,凄然跌坐在地上。
他頭頂寶塔仍在繼續發力。
這法器專克陰物,仍在源源不斷地将周遭黑霧卷入。然而卷着卷着,卻過了相當長一段時間,還是沒有結束。
那老槐樹樹冠内仿佛有個無窮無盡的源頭一般,永遠收走不完,沒完沒了了。
後來便是陳蘊玉也從悲傷中回過神來,望着空中,心下越加濃烈的驚訝開始蔓延。
這不應該啊!他之前同師叔去虎嘯崖,便是死了一崖底的冤魂都一并收服了,沒道理這區區一個鬼地都處理不了。
可随着時間的延長,非但沒有結束,反而塔身開始不受控制地搖晃,幅度越來越大。
陳蘊玉心中暗道糟糕!正要作法加固,結果那幾乎要脫離掌控的寶塔塔身竟裂出數道紋路,在半空中轟然炸開。頓時鋪天蓋地的黑霧火速在林間彌漫開來,豔陽不再,整座山都籠罩在迷霧中。
隻聽一聲凄厲嘯聲,黑霧中心突然一道淩厲殺氣頃刻降至,陳蘊玉陡然背後發涼,下意識轉身翻掌便是一道靈力轟出,當面和一抹血紅女子身影打了個正着。
而這剛一接手,雙方力量甫一對撞,陳蘊玉連退數步,堪堪扶住被黑霧熏得瞬間枯萎的樹幹,哇地一聲吐了滿口血出來。
他眼眸睜大,滿目不可思議之色。
他陳蘊玉也算一方俊傑,在南楓門日夜修煉,修為更是将突破金丹期。而這一交過後,陳蘊玉便明白了,他眼下對着自己妹妹的冤魂,竟然毫無招架之力!
……
于是白霄塵正趕來時,陳蘊玉正被他那徹底厲化的妹妹前後追着打。
盡管他已祭出靈劍,大招都放了好幾個,林子一片一片地倒,山頭都快被轟平了,可還是奈她不得。
小夥子在地上翻滾得頗為狼狽,叫道:“阿珠!你清醒清醒!是我!我是哥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