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蘊珠眼神猛地一顫,一股被發現的恐懼将她籠罩:“我,我……”
“想必那人已然和你說過不少。”顧三甲垂下眸,執杯盞的手緩緩放下,置于膝上,“不錯,陳姑娘,我确實不是這具身體的主人。我占了旁人的軀體,我亦是,你們口中所說的……邪魔鬼祟。”
陳蘊珠沒想到他竟這樣幹脆坦白了,而聽本尊親口承認,她由不得地渾身發冷,身體打顫。
顧三甲神情無波無瀾,似是早就知曉這一切将會發生。他道:“這促使神魂離體的藥草,是那個人給你的吧。但無需這些。放心,我自會離開。”
他聲線一直很溫和,“陳姑娘,我知道我無法讓你信我。但還請看在過去多年你我一個屋檐下相處的份上,既不信我,那麼另一個人說的話,亦千萬也不要聽,切記切記……”
他來到桌邊,欲将杯盞放下,可卻仿佛有股靈力吸住了他的手掌,無法脫離。那杯身開始浮現幽幽黑紫紋痕,光芒閃動放大,顧三甲眸光一動:“不好。”
陳蘊珠被面前這自己親自帶來的杯盞所放出的盛大靈力直接吓傻了:“這,這是什麼?……”
“陣棋,那人竟然給了你陣棋。”顧三甲喃喃自語,“他究竟是什麼人……不好,你快離開!”
而那個杯盞外壁上的紋路,突然剝落下來,淩空形成紫氣騰騰的符篆,開始圍繞顧三甲四周瘋狂旋轉,根本不容他離開。
陳蘊珠此刻也終于反應過來,隻怕那人叫她放在酒中的藥是掩人耳目之物,那盛酒的杯子,才是真正目的!
而一環又一環的符篆旋轉着朝外擴大,地面上還浮現陣法紋路,急速朝外延伸鋪開。此時正當中午,那令人恐怖的黑氣卻足以籠罩白日,将整個陳家囊括在内。
陳蘊珠自然也被納入陣法範圍,她驚懼道:“這,這是什麼……”
顧三甲忽然臉色大變:“這是攝魂陣!”
“不好,你快走!帶着家裡所有人,有多遠走多遠!立刻!”
陳蘊珠從未見過對方如此嚴肅的表情,一時間頭腦都發白發懵了,她踉踉跄跄就要出門,卻被門口一道幽光彈擋了回來。
陳蘊珠吓得一驚,連連後退,被顧三甲扶了把,兩人一塊兒被困于陣中,顧三甲嗓音發沉:“不行,隻怕他目标本就不止我一人。他一人之力奈何不了我,則要借助他人神魂之力。”
他低喃分析,“而如何借力,自然是攝魂陣。往日裡大家零散,不一定在家,而今日全家人都去給阿玉送行,是集結最整齊的一次。”
陳蘊珠大驚:“你,你說什麼?……”
而這時,顧三甲身體已經開始虛化了,似有魂魄将要溢出一般,他面上表情也倏而張狂,倏而痛苦,最後極其違和地肆意笑了起來。
陳蘊珠尖叫一聲,無比恐懼地就要跑開。
而對方一把抓住陳蘊珠的手腕,話音一轉:“阿珠,你要去哪兒啊?我們下月吉日便要成婚,你要在這個檔口離開為夫嗎?……”
對方牢牢抓住她不放,他身體上兩具虛魂在來回交疊,神情時而張揚得意,時而肅然内斂,讓人毛骨悚然。
“方才那邪魔所言,可真是冤枉我了。我本料你會在鎮口人最多之時,拿出那杯酒,沒想到,你回到你家才做這一切。你家攏共才幾口人?本來按我計劃,還能多些神魂供我吸取。雖是凡人,聊勝于無,但數量多些倒也就湊合了。誰知阿珠你,……”他惋惜地搖搖頭,“膽子太小了,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陳蘊珠腦後轟然炸開,宛如一道晴天霹靂兜頭朝她劈了下來。
事到如今,她知道自己做錯了。徹徹底底地錯了。
原來這人竟想借她之手,在鎮子百姓群聚之時,利用陣法,将鎮上大家都納入陣法範圍。這具身體的原主,才是真正的惡魔!
陳蘊珠踉踉跄跄就要跑,她要趕緊去告訴家裡所有人,告訴青石鎮所有人。
這次倒叫她順利掙脫,可當她撞門而出,來到外院中時,她看到那邪氣森森的陣法地界範圍已然将整個陳宅籠罩,她聽到各個屋子中傳來凄厲慘叫聲,随之一道道熟悉的人形虛影自屋中被卷出,那些靈魄圍繞着空中一環一環符篆被快速吸到中央陣眼,那個惡魔所站立之地。
“阿爹!阿娘!……二叔!……嬸娘……”陳蘊珠看清那些虛影後,驚恐地大喊。
但無濟于事,那些靈魄被卷入陣法中,瞬間沒了蹤影。
而陣法光亮瞬間宏大了許多。
見此場景,陳蘊珠神魂俱碎。她惶惶跌坐在地。她此刻幾乎被愧疚粉碎,是她害了三甲哥哥,是她害了陳家。
淚眼婆娑中,她看到不遠處那道人影朝她悠然走來。明明還是那張臉,卻根本不再是她熟悉的那個人。陳蘊珠此刻不知為何會昏了頭,她為何放着相識相知、一起長大的三甲哥哥不顧,偏偏要去相信一個陌生的神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