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反，顧三甲要整天都和他呆在一起，感受、分享着他的那份快樂。

——他才是從陳蘊玉身上獲取更多的那個人。

顧三甲生出了些羞愧，不僅在于無法回報陳蘊玉對他的好，更在于他心底最隐秘的角落清楚知道，眼前這一切，都本不是他該擁有的。是他所不配的。

他違逆天意，強占了真正的顧三甲的身軀，才會陰差陽錯得到這一切。

按道理，他該經年累月呆在那條暗無天日的河底才對，永生永世沒有盡頭。

可嘗到甜頭之後，哪裡還會願意再去苦處。

他不願放棄這一切。

他暗暗告訴自己，等報答完陳蘊玉的恩情，了結此因果，他便離開這裡，去尋妥善安置軀體裡兩副神魂的辦法。

然而，好景不長，漸漸，顧三甲發現，不知是否因為他本身屬性過硬、功力過于強大，使得這具軀體無法遮掩他的本質。

他會在陷入睡眠之後，軀體會控制不住地滲水，便是平時，發間也是濕漉漉的水草味道。

這仿若當頭一棒，讓他清醒地知道，無論怎麼掩飾，他終究仍是那個本應終年藏在河底、見不得人的水鬼。

這讓顧三甲感到恐慌。

他首先便是根本不願意叫陳蘊玉知道。可他二人朝夕相處，這種事本就是掩蓋不住的。終于有一日，還是叫好奇心旺盛的陳蘊玉給發現了。陳蘊玉一反常态，起了個大早，揉着惺忪睡眼追來問他，席子上的水是什麼？

當時，顧三甲心中的恐懼達到了極點。

他第一次對陳蘊玉使了迷幻術，扭曲了他的邏輯和記憶。他知道這根本不是長久之計，可他沒有别的辦法了。

恐懼之餘，他又感到難過。

因為，水鬼一旦被凡人察覺身份，如果他不将對方殺人滅口，那麼，他就得離開這個地方了。

顧三甲開始難過地謀劃着離開，卻沒能順利走成。因為，不久後，九州大亂，修真界正邪兩派大戰，連這個與世無争的小山鎮都被波及，不能幸免。

神仙鬥法，鬥得四季颠倒，五谷不收。青石鎮一場大雪下了整整兩年，鎮上存有糧食，但日漸見底，鎮民們開始缺吃的，便是陳家這樣富裕的大戶，也開始捉襟見肘。

似乎每天都無憂無慮的陳蘊玉，也漸漸面有憂色。

陳蘊玉一介凡人，身處此等困境，顧三甲沒辦法抛下他就此離開。

目前缺吃的便是頭等大事，他二人随鎮上老獵人去山中打獵覓食，獵物難打，在此期間，顧三甲不得不在陳蘊玉面前暴露了自己會法術的事實。

雖然他騙對方，是從趕集集市攤子上偷學來的，但陳蘊玉依舊激動地跑來看他手下畫的紋路，又激動地為他慶賀獵到了兇猛的山豬，比他自己獵到都高興。

顧三甲愣了。他默默看着對方燦爛的笑顔，略微失神地想，原來他也是可以幫到陳蘊玉、讓他開懷的。

一開始他還為暴露法術而忐忑擔心，但如今看來，或許這也不是什麼壞事。

于是，顧三甲有意無意，将法術一點一點展現在陳蘊玉面前，而随着陳蘊玉越來越見識到法術的威力後，便熱情地想要參與進來。

顧三甲自然樂意教他。

陳蘊玉想為鎮子獵到更多食物，學得很是賣力。而與此同時，顧三甲發現，陳蘊玉其實靈根非常不錯，悟性也很高。他當真就像一塊不露相的石頭般，細細開鑿出來之後，底下就是瑩潤的璞玉。

顧三甲突然産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他想教陳蘊玉修煉。

他已然不知在世上存活了多少個歲月了，但是陳蘊玉隻過了十餘年，如果陳蘊玉一直在這個青石鎮，不出意外的話，幾十年之後，他就會與其他凡人一般，化為一抔黃土。而這僅僅是顧三甲漫長歲月之中的短短須臾。

這便是仙凡之間的差距。

可顧三甲不想在他和陳蘊玉之間看見這種差距。

——他想能一直和陳蘊玉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