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白霄塵是被生生熱醒的。
他甚至熱到做了個無比離譜的夢,夢見自己懷胎十月肚子裡揣了個火球,又重又燙。
醒後擡頭一摸,結果發現徒兒像隻貓兒一般趴在他腰上,睡得正香。
白霄塵服氣之餘,又奇了怪了,一是長溯體溫怎會這般高,可摸摸他,又狀态平穩并無異常。二是,這小兔崽子平時晚上睡得闆正,不是嫌他這嫌他那不讓碰麼,今晚怎地反而爬到他身上來了?
他側了個身,試圖把長溯從自己肚皮上倒到床面,可小崽子抱他抱得緊,半天扒拉不下來。
白霄塵十分無奈。
他體質偏寒,向來貪涼,便是冬日身穿單衣也不會感到冷,而眼下腰間挂個小火爐,他頭上都冒汗了。可精神上又困得不行,拉扯半晌未果,隻好踢開被子企圖能涼快點兒,然後側着身,讓小孩兒枕住自己胳膊,虛摟着他混混沌沌地繼續睡。
……
于是第二日,熏香燃盡,天光甫亮,窗外桂樹上鳥鳴愈發嘹亮稠密,長溯按照往常時辰固定地睜開眼,便驚然發現,他正被白霄塵團在懷裡。
長溯條件反射地猛地坐起,驚恐地嗖嗖後挪三步,牢牢盯着他。
其實也不怪他驚恐,主要是白霄塵此人睡相實在太差了,短短一夜,他能睡得腦袋和腳換個地方,然後再換個地方,而這對和他同床之人便是折磨,長溯經常半夜裡被他壓醒,或者踹醒,若是碰碰他試圖讓他消停點兒,這厮極有可能再補來一腳。
介于白霄塵一旦睡着就完全不認人了,于是長溯很早就和他明确在床上劃清了界限,能離他多遠便離多遠。
而眼下長溯盯他半晌,見其也沒動靜,慢慢松了口氣。
同時他回憶起昨晚,似乎确實是他自己主動貼過去的。但他本想是睡之前就貼回來,保持距離,卻沒想直接睡着了。
長溯拍拍腦袋,而這時他感受到徐徐涼風,一轉頭,發現床頭立着一隻木雀兒,用翅膀扇着風。
長溯雖不知為何白霄塵要在床頭安裝個這玩意兒,但他很驚喜,是機關術!于是也不管白霄塵了,小心拿下那木雀兒,捧去書案那邊研究。
可再新鮮也是有限度的,他本是等白霄塵醒來,可他都對照着機關術的書裡裡外外将這隻木雀兒拆解三遍了,床帏裡白霄塵還在睡得不省人事。
長溯等得有些不耐煩,重新爬上床去喊白霄塵起床。
而這人被弄醒,哼哼唧唧道:“溯兒别鬧,我再睡會兒,你自己玩去,乖……”說着被子一卷,面朝裡翻去。
小孩兒坐在他旁邊,不滿地瞪着他:“這都巳時了,你也該睡夠了吧。”而眼看着這人就又要進入夢鄉,長溯伸手将他人重新翻回來,“我餓了。我要吃飯。”
他這話倒是實話,他雖說正式修煉,但還未辟谷。尤其昨日剛突破境界,昨晚都已經被餓得不行了。
白霄塵仰面躺那兒擺擺手,含糊地給他提議道:“去外面找那些漂亮姐姐,說兩句好聽的,叫她們給你找點兒吃的……”
可長溯想想自己昨晚還對人家兇巴巴的,他拉不下這個臉,隻好繼續折騰白霄塵:“我不要。我要和你一起吃。你快起來。”
于是小崽子幾乎使出全身力氣,連拉帶拽地把他弄了起來,又是毛巾擦臉,又是換衣服,總之最後可算叫他呵欠連天地在床邊坐起來了。
期間,門外侍女聽見屋内動靜,自然也捧着面盆衣物牙鹽什麼的魚貫進來了。搞得白霄塵還十分不好意思:“你們城主太客氣了。”
領頭那侍女輕然颔首:“應該的。”繼而另幾位侍女捧着托盤上前,裡面是疊得整整齊齊熏過熏香的成套衣物,“不知公子今日想穿什麼?”
之前隻有徒兒在跟前時,他還可以随便歪在床頭什麼的不用注意形象,而眼下有外人進來,白霄塵自然不得不打起精神。而聽聞這話他一愣,下意識搖頭:“不必這麼麻煩,我穿我昨日衣物便好……”
而他這話被旁邊小孩兒打斷了。長溯本來對侍女們再次過來打擾有些不滿,但眼下卻覺得她們來得正好,求之不得。他立刻道:“好什麼好。一點兒都不好。你是準備将那一套穿包漿才肯換下來麼。”
周圍侍女們都忍不住掩嘴輕輕笑了起來。
白霄塵嘴角連帶眼角一起抽了抽,秘音傳給長溯:“小兔崽子你在外人面前能給為師留點兒面子嘛?”
長溯心中正有怨氣,裝作沒聽見一樣沒理他。
而那位為首的侍女袅袅婷婷轉向長溯這邊,福身笑道:“恐怕公子眼目不便,不如小公子為其挑選?”
隻怕這位常年察言觀色的侍女長也是看出來了,雖然看樣子是這位道長領着他徒兒,但在有些事情上,似乎還得這位小公子做主。
而長溯倒也沒客氣,他從高闆凳上蹦下去,扒拉着托盤挑挑揀揀一大圈,最終敲定了一個:“就這件赭紅的吧。”
“紅的?”白霄塵頓時宛如受到了驚吓,忙拒絕道,“溯兒,為師年紀大了,哪能穿得了這顔色?……溯兒!……”
而長溯沒跟他廢話,率先扯來一件中衣就往他身上開始套。便是旁邊侍女似是看他這師徒倆有趣,邊上前幫忙,邊笑勸道:“公子這話可羞煞我等。公子這般豐神俊逸,走出去若說和這位小公子是兄弟倆都沒人不信的,哪裡會年紀大呢。”
被團團圍住的白霄塵簡直欲哭無淚,隻能任人擺布。
他很快被換上了新裝,衆侍女退去,而在旁邊定定看着他的小長溯此刻心裡驚浪重重。
像,太像了,尤其是換上同色衣裳,簡直和他記憶中的那個人身形漸漸重合。隻見面前這人内裡白襯,外披紅氅,氅下金絲鸢紋束腰,墜着兩枚玉帶玦環。尤其一頭墨發由玉冠簪起,襯得他整個人精神多了,與以前相比簡直如同改頭換面。
這搞得長溯都開始懷疑了。可白霄塵說他最近幾年從未離開玉绡山,那他記憶裡的那個人究竟是誰?莫非白霄塵還有個同胞兄弟?……
他這正想着,那邊白霄塵估摸着是住人家的、如今還穿人家的,不太好意思,趁機拉住侍女打聽:“我昨日面見你們城主之時,察覺到他似是内力有所損耗,冒昧問下,他是身患什麼疑難雜症嗎?我瞧瞧能否幫得上忙。”
為首侍女輕輕搖頭:“回禀公子,我們城主非是患疾,他修為很高,之前狀态向來穩定,不然也不會年紀輕輕就擔任我們城城主,同時接手空蟬山莊。公子瞧我們城主身體不佳,乃是因為——城主他前不久前往北疆魔域剿魔,被魔氣所傷所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