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大的眼睛睜着,映出窄窄窗口透來的光亮,他胸口溢出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不理他不是因為還生白霄塵的氣,相反,長溯感到有些心酸,還有些悲哀。
是為白霄塵感到心酸和悲哀。
自己都這般欺瞞于他,他還為何要對自己這麼好呢?
若是有朝一日,真相大白,他還會對自己這般麼?
……
三人困于天衍宗的牢房,便是後來長溯也懶得擔憂了,主要是再擔憂天都快亮了,不如好好睡一覺,明日起來兵來将擋水來土掩。
而誰知,白霄塵向來主打的随遇而安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事物随着時間的流逝時刻在變化,至于變化到哪完全沒有預料。就比如說,這後半夜,牢房裡還能迎來一位不速之客——
鬥篷人進門之時,正摟着徒兒打盹的白霄塵以為又是送飯的來了,迷迷糊糊地掐算眼下幾時,這送的又是哪門子飯?
而來人直沖他來,一出聲才聽得,來人竟是江霭!
江城主在自家地盤這副偷偷摸摸的做派,搞得白霄塵十分恍惚,而更令他恍惚的是,江霭江城主竟然當下拉着江月鹿,就要朝白霄塵拜師。
白霄塵:“?!!”
他抱着小孩兒連忙就往一邊趔:“江城主這是何意!”
被從被窩裡拖出來的江月鹿也揉着惺忪睡眼,一臉莫名其妙:“爹,好端端的我突然拜師做什麼?正常人家哪有這麼晚拜師的啊。還有,爹你怎地這副打扮?”
而白霄塵懷裡小孩兒更是警覺,一下子從其懷中掙開,大張開手臂将白霄塵跟二人隔開:“我師尊常年隻我一個徒兒,眼下也并未有收徒的打算。”
江霭見這三方反應,長歎一聲,隻好作罷:“是在下心急,時機不到,看來是月兒沒有這個福分。”
說罷,他又迅速掏出三件黑色披風,親自給三人披上,“不宜多言,我速速護送前輩你們三人離開這裡,今晚盡快出城。”
江月鹿十分高興:“看吧道長哥哥!我就說我爹會來救咱們的!……唉?不對?三人?我們三個人?爹,我也要出城嗎,你是不是說錯了?”
而江霭幫白霄塵把幕籬收起,已經打開牢門,帶人護送着白霄塵他們經過長長的甬道往外走了。他神情很是嚴肅而焦急,快速低聲說道:“月兒,我沒有說錯,你和前輩他們一塊兒出城避些時日,待為父處理好這裡,自然接你回來。”
江月鹿有些懵,小聲嘟囔道:“可用得着連夜奔走嗎?搞得我們當真成了逃犯似的。明天再走不行嗎?”
江霭本不欲回答,卻見白霄塵亦好奇看來,顯然是贊同江月鹿此言。
于是江霭沉默幾瞬,後退一步,竟是啪地給白霄塵跪下了。吓了白霄塵足足一大跳。連忙就去扶人,而江霭堅持不起,隻由白霄塵扶着胳膊,沉聲說道:“前輩,其實,眼下此番不是我幫你,而是,而算是晚輩求您。求您護我這唯一的女兒一陣子。就當是看在,她被您精血滋養才有命活于這世上的份兒上……”
好像明白了點兒什麼的江月鹿驚道:“什麼?”
“前輩有所不知,晚輩做了錯事,天道恢恢,遲早會敗露。”他一個漢子面露痛苦道,“但晚輩唯一割舍不下的,隻有這麼一個孩兒。晚輩不忍她同我一起受着罪罰,故而這才出此下策,求前輩帶她出城……”
說着說着,他幾乎都快哽咽了,搞得白霄塵都不好打斷駁回他。
可白霄塵又不知道如何說,隻好任由被引着繼續往外走。
此時已經走出這座密不透風的地牢,随着江霭一個掐訣,幾人瞬間移至玄武城南門,厚重嚴寒的巨石城牆就在不遠處的夜風中屹立着。
“月兒,讓為父看看,今日那畜生掐住了你的命門,你傷怎樣?”似乎意識到分離降至,江霭最後拉來江月鹿,關心道。
小姑娘一張巴掌大小臉藏在大大的鬥篷裡頭,她揚起面道:“無妨,多虧有合歡宗的宗主祖宗救我及時,那怪東西僅僅吸走了我一年修為而已,除此之外我好好的,什麼事兒都沒有!”
而江霭近乎有些貪戀地仔細看了江月鹿好幾眼,哀哀地低聲喊了好幾聲“月兒”,似是以後再無機會。
後又迅速轉頭:“前輩,守南門的将軍侍衛都是我的人,已打過招呼,宵禁也可放人出城,我離開目标過大,天衍宗那邊亦會發現,就不送你們了,你們快走吧!”
白霄塵一路上全程被催着,他拉着兩個孩子都走了一段路,心裡明顯意識到不對,但又不知道哪裡不對,最後的最後,終是忍不住,忽地回頭,猶豫地道:“江城主,事發突然,我雖不知你究竟做了什麼錯的事情,但我覺得依照你的品性而言,應是罪不至此,真的,要不你再……”
似是時間當真快要來不及了,江霭打斷道:“前輩,我這樣說罷!”
他似是鼓起勇氣就鼓了很久,終于,自暴自棄般低吼道,“——那個一直害人的東西叫朱黥!”
“……什麼?”話音甫落,白霄塵愕然挑高了眉。
而恰在此時,身後一支飛箭射來,“嗖”地釘在他腳邊半尺,“何人在此鬼鬼祟祟?報上名來!!”
而江霭看見箭頭樣式,猛地擡頭,面色驚然:“這是天衍宗的箭!我的人被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