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熟悉的動作,讓長溯頓時想起上次在鸢落城城主府邸,他與白霄塵行拜師禮時的那般場景。
隻不過,眼前白霄塵比拜師那次,整個人更為的神聖,莊嚴,淩淩然不可侵犯。
昳昳白光撲在他的臉上、鼻翼,宛若神光罩頂,額前發絲無風自動地向後掠去。長溯聽見他問:“長溯,我問你,此番由我審你,你可願意?”
小孩兒呆愣愣看着他的臉,一時間根本移不開眼睛。直到白霄塵又問了兩遍,長溯才猛然驚醒。
他眼下根本不是在真言石作用下,而是自發地立刻使勁兒點頭:“願意!我願意!”
“好。”白霄塵亦點頭。
接下來,他竟然直接從謝君禮那奪過了真言石的控制權。并且,他根本不需要像謝君禮那樣通過陣法的加持才能開始審問,而是直接将手掌簡單放在真言石上,緊接着,石體蓦地爆發出異常巨大的、恍如白晝的光芒。
周遭衆人無不驚訝,也是自此,那些弟子們才第一次直觀感受到,他們謝宮主亦是天衍宗修為頂峰上的人物,但由靈性卓絕之人來使用真言石,會是多麼天上地下的差别!
繼而,白霄塵直視着長溯的雙眼,開始了他的審問。
他靜靜問道:“你我師徒名義為上,我以身為你師尊的身份做擔保,且來問你——所殺之人,可否無辜?可有濫殺?”
這次小孩兒回答不再有拼命抵抗的艱難,而是非常順利流暢,脫口而出,是真正的順從本心。
“回師尊,弟子并未濫殺。所死之人,并非無辜,亦絕非無辜!”
白霄塵表情嚴肅,稍一思考便知長溯瞞他的這樁命案發生在何時何地:“你所殺之人,可是采生樓的人?”
長溯:“弟子不認識。但根據那日救我的白衣劍修的話,若其所言非虛,那便是采生樓之人。”
台下不少修士傳來陣陣驚呼。采生樓惡貫滿盈,手段下作,在正道中常常有人人得而誅之的名号。竟不想這小孩兒誅殺的是采生樓的人,若是誤殺了采生樓中人,倒也不算罪過。
白霄塵定了定眸,繼續問:“那日殺人,是否出于自衛?”
長溯:“那人将我擄走,我運功失手,将其誤殺,但隻因被逼到絕境,行為非我本意。”
于是修士們反應更劇烈了。
聽着台下衆人反應,一旁謝君禮臉色越來越難看。
白霄塵沉目看着小孩兒,抿了抿淡色的唇角,最終問道:“長溯,我不欲當衆探知你為何隐瞞、為何不告訴為師,修士意圖隐瞞之事,公之于衆,反而易成心魔。”
“我隻問你一句——”
長溯眼睛發亮地直直看向他。
隻聽對方朗聲:“修道至今,可問心有愧否?”
小孩兒微愣,似是沒想到會是這麼一句,但立刻道:“問心無愧!”
他随即堅定地高喊道,“弟子除了對長者瞞,對尊者隐,心存愧疚,餘者修行所行每步,上不愧于天,下不怍于地,便是回溯時光再來一遍,亦不會後悔所言所行,皆問心無愧!!”
“好!”那道士目光柔和,贊許地看着他,緩緩點頭。
問完之後,白霄塵徐徐回掌收功。感受到背上真言石籠罩的威力消失,長溯驟然卸力,放松下來,幾乎要熱淚盈眶。
他微垂着腦袋,掩蓋住眼眶中的淚光,“白霄塵……”他喃喃道。
而白霄塵沒有看到,他長身站在那裡,緩緩回身:“既然諸位皆在此見證,那麼我這清白的徒兒,我便帶走了。”
直到白霄塵要去解開小孩兒身上的靈力索,謝君禮終于反應過來,上前阻道:“住手!”他追過來,厲聲喝,“他不走正道,修的可是魔!……”
而白霄塵猛地轉身,立刻接道:“何為魔?”
他的語氣聽上去平靜,但長溯卻感覺,其話語背後隐隐藏有怒氣。白霄塵素來便是個沒心沒肺樂呵呵的好脾氣,長溯這還是第一次見他發火。
“特立獨行,便為魔?還是說,排除異己,便是正?我隻知道,如今捆縛于真言石之上、即将被你們處死之人,手上未傷無辜,他端正磊落,不曾害人,更不利己!他所做所行皆為正道,又何必在乎所修之法乎?”
“故而,我今日定要護着他,誰也不能動他!”
謝君禮僵持在跟前,渾身顫抖:“倘若是天道!是天道定他以後有罪呢?!”
“那我便反了這天!若是天道不公,定他多年以後有此命運,我便替他改了這命,修了這運,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