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都朝聲音來源望去,隻見人群之中站着位一襲素淨布衣的清俊道士。
道士頭上那頂遮掩樣貌的長長白紗幕籬被緩緩取下,而随着幕籬徐徐飄蕩墜地的,還有那根常年在他眼前、便是沐浴也不會摘下的長長覆帶。
那道士一身樸素布袍,本沒有什麼存在感,紮進人堆便找不到的那種。但随着那本長帶拂過他的高挺鼻梁,淡色雙唇,自他的雙目前緩緩滑落後,他整個人的氣息和氣勢,就仿佛脫胎換骨般,渾然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一片清涼輕風,以他為中心,徐徐地蕩開,由微弱慢慢變得浩大,乃至澎湃。直到這風迎面撲來時,周圍衆修士才意識到,這不是什麼風,而是精純到化形的靈氣!
靈力氣浪既沒攻擊性,也不霸道,随着按道士一步一步往前走,帶動衆人衣袂紛飛,範圍波至極遠極廣。
由于靈力太過精純,那道士所走之土地,他腳下每一步就有植物花草迅速發芽長大,茂密抽枝。一步走,萬物生。
便是他烏黑發間那根簡陋木簪,竟也枯木逢春般,蓦地長出枝丫,瞬間繁茂開花,最終墜下一滿枝沉甸甸的桃花,輕落在他肩上。
真言石上小孩兒眼眸倏地一顫。他認得那簪子,那是他在玉绡山上時,瞧白霄塵整日長發不打理嫌他邋遢,親手為他做的桃木簪,并接過了每日為其绾發的差事。
而長溯眼下愣愣看着一步步緩緩朝他走來之人,已經看呆了,同在場幾乎所有人一樣,半晌絲毫反應都沒有。
那是他從來沒見過的白霄塵的樣子。
尤其他和白霄塵生活多年,但從未看見過對方的眼睛。
他此刻愣怔呆傻地望着對方。那是怎樣漂亮的一雙眼睛,仿佛全天下的精粹都彙聚于此,讓人直視哪怕半眼都覺得是對其的玷污。
隻不過,那雙眼睛漂亮之下,顯得有些淡漠了,對方靜靜擡眼,望過高台之處,但在視線掃過長溯這裡之時,眼眸裡溢出一絲疑惑。
但很快壓下了那種情緒。
于是,長溯便望着白霄塵在衆目睽睽之下,緩步從自動分開的人群中走出,走上高台,來到謝君禮和江霭一旁。這一路暢通無阻,竟沒有一個人敢阻止。
直到他馬上就走到長溯面前,一旁天衍宗終于有守衛弟子反應過來。
這弟子似是能感受到來人強大到可怕、甚至不輸他們掌門的靈力,但出于守衛職責,仍硬着頭皮上前,執劍隔在白霄塵二人中間,大聲斥道:“荒唐!真言石乃我天衍宗至寶,自古至今隻能由我天衍宗中人驅使,你是什麼人?憑什麼由你判定?……”
“憑我乃天衍宗上一代弟子中靈性最盛之人,”那道士立刻淡淡回道,“憑真言石不僅至今聽我驅使,更能在我手中發揮更大效用。”
“再憑天衍宗自立宗門之始,便有先祖定下規矩,世間凡力所能及者,皆可使用真言石,因着這至寶自出世之日,本就不是審判之用,而是供修者自問自省……隻可惜,爾等早就忘了。”
他擡臂,從袖下伸出一隻漂亮修長的手,四兩撥千斤地将那阻攔弟子及其利刃輕飄飄拂開,“不知這些理由,可否充分?”
此話一出,現場靜能聽針落地。
在場弟子無不愕然。
什麼?什麼叫天衍宗上一代靈力最盛之人?還有真言石,他們堂堂宗門至寶真言石,又為何聽眼前這人驅使??
無數疑問萦繞在衆人心頭。
直到旁邊同大家一樣驚愕僵在原地的謝宮主謝君禮,不可置信地僵住好久之後,終于回過神來。
“是你,原來竟是你……”他背上正在隐隐嗡鳴的青鋒劍似是在彰顯主人内心的不平靜,他喃喃完,片刻後,蓦地沉下眼,沉聲道,“扶鸾,你果然還活着。”
“什麼?扶鸾?!”
這下不隻方才那阻攔弟子了,幾乎在場所有天衍宗弟子,都直接愣怔在原地,面上神色都是壓不住的訝異。
扶鸾,扶鸾真人,傳說中曆來天衍宗近千年最具天賦的弟子。
剛一拜入天衍宗門下,就被封為“靈童”這一特權極多、優待極多的位子,縱然他當時年紀也不小了,但其靈性大到足以打敗一切競争者。雖然他當時可能也沒想要競争。
隻可惜,他在天衍宗沒呆多久就離開了,傳說是和宗主及幾位長老大吵了一架,揮揮袖翩然而去。
随後供職皇朝,拜為國師,在此後的正魔大戰中為守衛匡扶正道起了不可或缺的作用。
但待正道得勝,大昶一統兩界後,這位扶鸾真人便隕落了,世人無不哀恸歎息。
縱然隕落,他這一系列經曆簡直傳奇,天衍宗自然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然而,這般傳說中的人物,如今竟然出現在面前,還是在這樣的情景下,衆人皆感不敢相信!
眼下聽聞謝君禮道出自己身份,白霄塵垂了垂眸,沒有多言和理會,而是繼續擡步,朝被綁在真言石的小孩兒那邊走去。
然後站在小孩兒面前,彎下腰,緩緩朝他伸出手,動作輕柔地安撫般地摸摸他的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