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霄塵背回來的這個人,一身青灰土布衣褲,腳蹬草鞋,褲腿高紮,頸前挂着閃亮銀質項圈,繡着奇特圖案的青黑長帕挽戴頭上,一端懸于耳側,從服飾上看顯然不是本地人,甚至不是青州人。
長溯盯着他腰間那個碩大的銀鈴铛,皺起了眉。再結合他瞅着越發熟悉的五官,長溯想起來了——
這便是一早他和白霄塵下山,在青石鎮上遇見的那個趕屍少年,苗景!
苗景看見長溯後,也是十分驚喜,便是瘸着條腿也要單腳蹦過來,圍着長溯連連稱奇:“十幾年未見了,小兄弟你竟長高了這麼多!模樣也是大變樣!”他伸手在長溯頭頂和自己頭頂之間比劃比劃,“唔,還差一點兒就超過我了。”
長溯冷臉道:“若不算你那頭發高度和帽子高度,我已經超過你了好嗎。”
苗景連連搖頭,堅決不承認:“噫,這是因為我腿有傷,沒站直。”
長溯:“……”
經苗景講述,原來,當年一别,苗景就把剩下的屍體都趕回去了,除了有些屍體殘破受損,挨了他師傅一頓罵,其他倒也還算順利。
這十多年間,苗景常常随着他師傅自極北雷州一路趕屍向南,業務走得輕車熟路,腳步遍布九州各大山川。并且,随着近年北疆魔域愈發蠢蠢欲動,和正道摩擦頻發,雷州附近死的人更多了,苗景他師傅的活計接了一單又一單,趕都趕不完。
而他師傅隻是個會些奇技淫巧的趕屍人,所學本事不成規範,不能算是正兒八經的修士,故而于壽元增益不多。加之經年勞累,落下了病根,于兩年前病逝了。
去世前,把他唯一的獨苗兒徒弟,也就是苗景叫到塌前,顫顫巍巍地從床闆下面暗格裡掏出個信物,又顫顫巍巍地留了遺言,道出一個驚天大秘密——
原來是苗景不是他随便買來的一個小乞丐,他的真實身份是南疆巫蠱門前掌門的獨子。多年前巫蠱門發生内鬥,幫派相争,前掌門勢力敗落,臨危之際,把尚在襁褓中的獨子慌亂塞給親族帶走,然而最後,這一族最後竟然隻獨獨逃出了一個外門雜役弟子。
這個外門雜役弟子,自然就是苗景那功法不精進的師傅。
不過靠着幾招在巫蠱門耳濡目染偶得的本事,也能在凡人界混口飯吃,平平穩穩養大了苗景。
隻不過,他師傅一輩子對此事隻字不提,看樣子都準備将這樁舊事帶進棺材裡了。但不知怎地,死前突然後悔,捏着他的手将信物死死塞進他手掌心,囑托他定要回到巫蠱門,完成前掌門遺志,重振巫蠱門遺風!
一物一話托付給苗景後,他師傅就溘然長逝了。
長溯問:“所以後來呢,你不會真的那麼蠢,直接捏着信物回巫蠱門了吧?”
苗景摸了把頭上汗:“哪能呢!聽上去巫蠱門内部鬥争重重,我連如今誰坐老大都不知道,哪能貿然回去宣布身份?但這總歸是我師傅的遺願,師傅養我長大,恩情之重我不敢忤逆,隻能回去。”
“起初我連巫蠱門在哪都找不到,後來好不容易尋到了,等到人家招收弟子時拜了進去,多虧我師傅教我那點本事,還算幸運,通過了考核,成了個外門弟子。”
“我在巫蠱門當外門弟子呆了一年多。一次,以為時機成熟,去問門内一位師兄,想詢問下我師傅口中我那個前掌門父親的事情。便是要按照我師傅說的那樣,重振當年,但也得先找到些幫手不是?”
“但誰知道,我剛說了個名字,那位師兄就反應十分巨大,又驚又怒,轟然站起來怒斥我,說什麼門内不許提那個禁忌之名,我違反了門規,就将我趕了出來。”
“趕我出來之時我被傷了腿,心想先回雲州老家做調整,一瘸一拐回去,繞道玉绡山附近,在懸崖底下避雨之際,遇見了道長哥哥。道長哥哥人好心善,見我受傷,便将我背了過來……”
長溯:“講完了?”
苗景懵了下:“講完了。”
長溯再次拿出白霄塵的那卷話本,單手舉起嘩啦啦搖了搖,評價道:“聽上去很像這裡頭的東西。”
白霄塵見狀連忙來搶:“哎呦!我這可是孤本,别弄壞了!”
“……”苗景無奈扶額,“小兄弟,我說的都是真的。”
長溯冷漠睨着他:“所以,你這番出來了,打算尋人回去幫你複仇麼?”
苗景發現道長哥哥這徒弟,十幾年前還是個沒大腿高的小屁孩兒時,就讓他怵得慌。如今日漸長大,當真是氣勢更足。
而聽了這話,苗景緩緩搖頭:“複仇?我是沒那個本事複仇了。巫蠱門是頂頂有名的大門派,我沒打算沾他們光做什麼事情,也一己之力打不過他們,況且,當年事亦已過去多年,情況早已不同。我眼下已經想明白了,師傅遺願難以完成,我如今要緊的是先提升自己。故而,我隻想找個地方好好修煉,其他的事以後再說。”
白霄塵聞言大喜:“這可不是巧了!我這正缺人……唉不,我是說,你在我玉绡山這裡修煉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