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溯微微皺眉:“你究竟想說什麼?”
葉淋秋緩緩站起,在茂密闊大的樹蔭下,遠遠直視着長溯,拱手行了一禮:“你如果不喜的話,我可以離開玉绡山。”
長溯終于明白了他的目的。
同時不禁感慨,誰知道,這“小師弟”葉淋秋竟是最明白他心思的人。
長溯:“有用嗎。就算我趕走了你,但還有其他人。就算我趕走了其他弟子,但未來,終将有更多的弟子。我能都趕走嗎?”
“這道坎兒,我最近已經想明白了。”他自嘲一笑,“你不用替我着想了,隻需要替你自己籌謀即可。留與不留,皆在你。”
葉淋秋沒有回話。
半晌,長溯:“差點兒忘了,你在葉千障那的什麼誓約主人如今轉到了我的身上。這樣吧,我可以替你解除誓約,還你自由。隻不過,我對其中機制不熟,可能還需要你告訴我具體應該怎麼操作?”
葉淋秋靜靜地看他良久,似是在驚詫于他的慷慨。
畢竟,能讓一個大修士為自己所用,在整個修真界隻怕都沒幾個人能抵擋這種誘惑。
故而,其實一開始,葉淋秋主動叫長溯“大師兄”也是有私心的。
因為他清楚自己所立誓約之厲害,相比看來,跪下喊句“大師兄”根本不算什麼。準确來說,隻要長溯願意,把他當成奴隸使喚都沒問題。
因此,葉淋秋那看似不符合劍修作風、迅速跪認“大師兄”的做派,其實,未免沒有先下手為強的意思在裡頭。
——為防止長溯将他認定成什麼更糟糕的身份,師兄弟這一關系倒能接受多了。
眼前長溯的作風從一定程度上震撼到了葉淋秋,但考量到最後,葉淋秋隻緩緩搖頭:“隻怕不行。”
“當初所立的誓約無法取消,便是誓約主人死了,也得按照時間堅決執行,直到百年之後。”他解釋道,“換而言之,就算你單方面對我解除誓約,但對我來說,也隻是又換了個和葉千障次一級親密的誓約主人,我依舊需要履約。”
“但我目前看來,與其換一個未知的主人,我覺得玉绡山這裡……”他環顧四周,“挺好的。”
好?長溯感到神奇。
就像當初白霄塵能拉到這麼一堆人無怨無悔地加入玉绡山一樣,現在又能讓别人将這個鳥不拉屎的荒山稱為“好”,他身上就像是有一股神奇的魔力,明明長溯覺得他也沒幹什麼,但總讓每個接近他、和他打交道的人,都能對他給出很高的評價。
長溯沒有說話,不置可否。
兩人如多年老友般看似平和地在“天在水”的老槐樹下閑聊,面前蓮塘裡時不時有錦鯉浮上水面,藏在蓮葉下吐着泡泡。
長溯想到一事,随口聊:“不知後來北疆那邊可否傳來消息,赤舌草可有派上用場、救活你那朋友?”
說到“朋友”二字時葉淋秋還微愣,繼而反應過來,道:“這事扶鸾真人也記挂在心,也曾問過我。”
赤舌草此事,在當年是天大的恩情,葉淋秋這人對恩對怨還是能分清的,“感念你們相助,赤舌草順利到達北疆,我那好友平安醒來,早已脫險。”
長溯:“十幾年了,沒來看看你?”
葉淋秋垂下眼眸:“也是我不讓他來的。我們相見緣分未至,未來終有再見之日,不必急。”
他頓了頓,“其實,這也是我來這裡的理由。——人人對北疆避之不及,除了你們二人。”
這自然指的是白霄塵長溯師徒倆。
長溯眸光略略閃動。
長溯不禁想起與葉淋秋初次見面時,對方還從采生樓的怪人手中救下過他,那時他是沒人大腿高的小孩兒,葉淋秋還怕吓着他,笨拙而滑稽地小心安慰他。
一轉眼這麼多年已過去,令人唏噓,前幾日葉淋秋剛到玉绡山時,他似乎不應該那麼對待自己的救命恩人,說到底,眼前這人也不過是一無家可歸的可憐人罷了……
長溯心裡歎了聲,緩緩站起:“既來之,則安之,空雪公子既然來了,玉绡山自然歡迎。此前我若有無禮之處,還請多多擔待。”
他徐徐走到葉淋秋面前,捏起他掌心放置的那片柳葉,指尖稍一用力,柳片化為灰燼,散于空中成虛無,“空雪公子今日留下所為之事,已基本了結;隻是不知我那事……”
葉淋秋面色平靜,十分幹脆:“鸢落城前城主隕落那日,城主府所見之事當年我不會說,今後就更不會從我這裡傳出。”
長溯:“包括我師尊?”
葉淋秋:“包括任何人。”
長溯這才笑了:“好,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心。”
葉淋秋:“還有,我既已拜入玉绡山,成為玉绡山弟子,空雪公子此一我在空蟬山莊的稱謂就不要再提了罷。”
長溯:“那該叫你什麼?”
“長幼有序,尊卑分明,入一門便要守一門規矩。”葉淋秋利索抱拳,“——大師兄叫我師弟便好。”
長溯忍住想翻白眼的沖動,心道你倒是能屈能伸。
“好好修煉吧,今後守衛門派之責還得看你呢……”他拍了拍對方肩膀,一字一字道,“小,師,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