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溯想起白日苗景所言,原來白十六并不是苗景聯系的第三片金葉子的主顧,苗景讓他回憶一下,當初是否和白十六對過暗号。長溯都不用仔細回憶,稍稍一想就确定了——他和白十六并沒有對過。
那日臨近小道童關門時間,白十六踩點兒奔過來,匆忙之際,長溯下意識就默認這人是第三片金葉子的顧客。随後一路兩人相談甚歡,哪裡還在意什麼暗号。
苗景:“這家夥偷偷混入我們,身份還一直掩而不發,隻怕要是我們沒收到那位主顧發來的消息,這個白十六也永遠不會提這茬兒事了。其有何居心,實在是有待懷疑。”他眉頭緊皺,“大師兄,我們一定要提防這個白十六!”
長溯眉頭猛地一聳,嘴唇緊緊抿了起來,玉绡山衆人也神色頓時無不凝重。
片刻後,江月鹿率先“啊”地一聲,像是快要哭了出來。她委委屈屈地道:“可是白十六目前為止,并沒有對我們行什麼壞啊。他見識廣博又風趣幽默,還講義氣,在大師兄和我們被天衍宗為難時,都盡全力護着我們。若說他都是潛伏在我們身邊的壞人,我真不知道還有誰可以信任了……或許有什麼隐情呢?……”
苗景試圖安慰:“師妹,我知道你難受,也難以接受。但這個白十六實在令人懷疑,他若是潛伏很久,在關鍵時候給我們緻命一擊,到時我們要如何應對?他終歸和我們不是一起的,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于是這話說得江月鹿更難受了。
在大家各持意見一團混亂的時候,長溯終于主持大局。他臉上看不清是什麼表情,低低開口:“此事交給我來處理吧。”
——當晚眼下便是長溯準備處理的時刻。
眼下看着這副樣子的白十六,長溯心裡再次歎口氣,他道:“你可以生氣。畢竟,我所作所為,有不對之處——你的擔心不無道理,畢竟哪怕現在,我也沒有完全把握;而你總歸是為我好,我也不該一時沖動說那樣的話。”
言罷,白十六似笑非笑坐在岸邊,有一下沒一下将腳下水面踢出漣漪,驚得那幾隻龐大的四鳍魔魚皆有多遠遊多遠,一副繼續等人哄的傲嬌模樣。
長溯見他許久不說話,忖不出他心裡是怎麼想的,隻好陪他默默等着。
然後過了很久,白十六似乎氣消了些,才看他一眼,慢悠悠地說:“我是氣,也是氣你行事固執,不愛惜自己。今日逞一時之強行冒險之事時,可曾想遠處有人心中挂念,傷親者心乎?”
“……”長溯登時神情變得怪異。
不為其他,隻因白十六這話着實說得暧昧,他反複确認了兩遍,白十六口中這個時刻挂念他的“親者”,當真指的是白十六自己嗎,而不是他自作多情吧。
可是,他們關系當真有如此親密嗎?……
如此想着,長溯忍不住從懷裡掏出苗景那封信,遞給白十六:“你看看這個。”
“什麼?”白十六面現疑色,伸手接過,拆開看了又看,側頭問,“這是何物?”
長溯仔細地看着他臉上表情,一絲一毫都不放過,結果發現對方這是真的不懂,他心上生疑,口中緩緩解釋了一番。
聽罷白十六恍然:“哦!你是說這個。”
長溯:“我從始至終都以為你是我們第三片金葉子的主顧,結果今日收到真正主顧的來信才知,你是假冒的。”他皺起眉,“你騙了我們這麼多天,對此,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而白十六此刻卻是神色如常,既沒驚也沒懼,坦然到不行。眼下被長溯“揭發”,他直接兩手一攤:“說什麼,我沒什麼好說的。我也沒騙你們,因為我從一開始就沒說我是要買金葉子的啊!你仔細想想,我何時說過這樣的話?”
“那日入院,我快遲到了,急忙跑進去,我也不知道為何,你就在那裡接我,還問我要報酬。我以為是我遲到的罰款,也不是什麼大事,給便給了。從一開始,我就根本不知道什麼金葉子。”
長溯整個人直接傻在原地。
他現在細細想來,當初白十六似乎确實沒有明說自己是買金葉子來的,後面一系列誤打誤撞似乎也無可厚非。
但面臨這番說辭,長溯有些惱:“那你後來為何不解釋清楚?又為何不離開?”
白十六無辜道:“我為何要解釋清楚,你們又沒直接問我。”
這次輪到長溯生氣了,他感覺自己好像是被對方給耍了一樣。
而見狀,白十六這下爽了,還笑嘻嘻地去逗長溯:“好嘛好嘛,後來其實是我發現你這人有趣,便舍不得走了。”
長溯避過對方伸來他發邊的手,心裡的怪異愈發強烈。他狐疑看着白十六,終于忍不住,問道:“就算你假冒金葉子主顧此事是誤會,但說實話,我對你究竟是誰,仍舊很好奇。”
聞言白十六蓦地僵住。
他幹笑兩聲,撇過眸:“你在說什麼?我是誰,我當然是我自己了,我能是誰。”
長溯目光沉了沉,低聲道:“你别裝傻充愣了。我心裡清楚,你的修為肯定不止看上去這樣。能輕松單手止住明傑接連招式的人,又怎會是一個小小金丹?”
此話一出,白十六目光奇異地看了過來,隔着他那醜陋面具,定定看了幾瞬,他突然笑了:“你可知,若我真的是故意潛伏在你身邊圖謀不軌的強者,你此番深夜專門獨自找我來說這話,這便相當于攤牌了。我若是你,我定然不會隻身赴會,我定然,多少帶上什麼保命法器。”
他饒有興趣地問長溯,宛如一個長輩般諄諄勸誡,“你帶了嗎?一旦我翻臉,你有二手準備嗎?”
“有的。”長溯深深看着他,十分誠實地承認了。但他旋即又搖頭,“但我不會用的。”
“我也認為你不會用的。”白十六緊接着同樣道。
長溯挑眉看向他。
白十六:“因為我知道,你是個實誠的傻小子。你正直又善良,有自己的原則和堅持,甚至固執到執拗,我對你曾有相助,你不會恩将仇報,做出此等事情。”
長溯被這番誇贊弄得别扭地轉過臉:“你說這些沒有用。你究竟是誰?”
白十六笑着說:“你無需知道我是誰。你隻要知道,我不會害你,相反,我會一直保護你,傾盡我全部力量去保護你。直到離開歸心書院。”
長溯微微訝異。因為他知道修士說話都是不會亂說的,修為越高的越忌諱出口成谶。可除了白霄塵,他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會有人無條件對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