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白十六暈暈乎乎地醒來,發現房間裡隻剩他一人了。長溯已經不見,并且對方離開時沒有叫醒他。
回神片刻,白十六一個激靈嗖地坐起來,下意識雙手去摸自己面罩。發現沒有掉,連一絲一毫的位置都沒有變,這才長舒一口,又渾身放松地癱了回去。
他捂着腦袋稍微回想一番,他昨晚喝得酩酊大醉,許久沒有這麼暢快過了,按照自己那德行估計是要撒潑打滾耍酒瘋,但此刻房間連帶着自己身上衣物都幹幹淨淨,顯然是被人打理清掃過。
角落放着一隻袅袅燃着線香的小巧香爐,不大的房間裡,在他觸手可及的案幾上是一碗醒酒湯,下畫微型陣法,護得溫熱。
白十六口渴得緊,這碗醒酒湯簡直如同久旱逢甘霖,他爬過去噸噸噸地灌了下去,喝完發現這味兒熟悉得很。仔細一想,應該是昨晚大半夜就被長溯扶着灌了一碗進肚過,這才叫他眼下醒來沒有頭疼欲裂,而隻是腦子混沌。
再仔細一想,這在玉绡山時長溯伺候他給他醒酒用的就是這個配方,一模一樣的味道。眼下這獨特配方竟然外傳給他人用了,一時間,白十六心裡還有些酸溜溜的。
自己吃了會兒自己的醋,白十六哭笑不得擺擺手,同自己和解。
他搖搖擺擺地起身,推開門,發現整個閣樓都異常安靜,他往樓下半人高的滴漏中瞥了眼時辰,登時倒抽一口涼氣,一個驚呼:“臭小子!都不喊我!!”說着撈着自己外裳連忙朝外奔去。
等他氣喘籲籲跑到靈修班上,早已日上三竿。他遲到了大半日,若再晚陣子,都可以直接下課了。
好在班裡倆弟子都是省心娃,無論燃星還是明皓,在天衍宗都是出了名的楷模表率,放養不管也能默默修行還修行很好的那種。但終究是他醉酒喝多起來晚了,白十六心裡愧疚,連忙試圖掏出看家本領。
他直切主題:“你們之前測算氣運都是錢币、骨頭、蓍草等等,想必還沒用過龜甲占蔔氣運?”
聞言,整個課堂中的倆人從自己忙的事情中默默擡起頭,再默默地看着他。
白十六尴尬了一陣子,他咳了聲:“我知道兩位天賦異禀,生來靈性大,許多事情直接憑借直覺即可判定。但從氣運之道上講,終歸借助媒介要效果好些。其中以龜甲占蔔最為精準。”
他從廣袖下掏出一隻乾坤袋,手伸進去搗鼓了搗鼓,袋口朝下底朝天,轟轟隆隆倒出一堆大大小小的龜甲出來,有的新有的舊,有的通體神光流傳一看不似凡品,有的光澤蒙塵灰白突突,與尋常龜甲無異,還有殘缺不全的。
白十六指這一地,笑道:“二位不妨前來挑選,我們定個題目,爾等現行預測,看到時是否應驗?”
他摸摸下巴,忽地眼睛一亮,來了興緻,“便以此番歸心書院最終大比結果誰能獲勝作為題目如何?”
而他這興緻勃勃,堂下兩個學生則無波無瀾,他們聽話地離席上前撿了龜甲,又回到座位安靜地開始測算,全程一個多餘的動作都沒有。
白十六:“……”
其實他也知道,修煉氣運大衍一道的最忌諱犯口忌,多說容易出錯,影響修行,故而此道修士大都沉默,力求字字如金,句句成谶。
如此看來一會兒不說話就難受的白十六确實是個異類。
但眼下,白十六坐在旁邊看着專心衍算的二人,當真是百無聊賴,不禁開始懷念起長溯的好來。那小子雖說話不客氣總愛怼他,但至少經常陪他說話陪他玩,從來不會叫他一個人獨自晾在那。
白十六東拉西扯地在這望着天胡思亂想,想着想着,餘光忽然往外一瞥,竟在外頭竹林邊上發現了一道熟悉身影。
他定睛一看,當真是想誰來誰,那長身站于竹旁、更比勁竹俊秀的,可不就是長溯嗎?!
不知道為何,小夥子瞧上去比昨日好像哪裡有些不一樣了……可是,不還沒下課的嗎,這小子這個點兒在外遊晃什麼?别是被先生給趕出來了吧……應該不能吧……
心裡這般念着,白十六嗖地一下子就支棱起來了,專心貫注盯着窗外那處。
與此同時,燃星、明皓兩人安安靜靜在案幾前對着龜甲衍算。
燃星作為天衍宗久負盛名的靈童,而明皓則是宗主首徒、照着未來下一任宗主來培養的,在他人看來,兩人在天衍宗的相處總難免針鋒相對,誰也不服誰。實際上,他倆很少如這般共處一室。
燃星不再是多年前喜歡和江月鹿摻和在一起的小孩子,他仍舊是那般冰雪模樣,但沒了此前的唯唯諾諾,而是沉穩了許多,通體拒人于千裡之外的冰寒氣勢愈發嚴重,瞧上去竟有些深不可測的意思。
明皓手掌凝出靈力,按照白十六所說步驟注入面前龜甲,他這個動作維持了一陣子,龜甲始終沒有變化。又過了許久,他餘光瞥見燃星那裡,想到什麼,輕然出聲詢問:“你身體……可能撐得住?”
燃星亦雙手攏着那隻龜甲,手掌靈力虛虛熏着,聞言,他緩緩睜開他那雙剔透雪白的眼眸,稍許側頭,似有些意外,但仍搖頭道:“……無妨。”
他本該兩字就結束對話,可似乎是怕對方嫌他太冷漠了,又加了句解釋,“白先生所授方法很是精巧,隻需靈力,不耗靈性,于身體無甚損傷。”
明皓默然收回視線,繼續專注于手中龜甲。
本來,他是見這位靈童大人在天衍宗時身體很差,不是咳得快斷氣了,就是瘋狂吐血,明皓被選中宗主首徒後便被當做下一任接班人來培養,知曉天衍宗大小事,自然也知,這氣運一道,不是那麼好修的。
妄圖窺探天意,本就該以自身生命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