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柳沅蕪向來喜怒不形于色,她什麼也沒看出來。
秘書隻得收回視線,依柳沅蕪的話往外走去,在即将踏出書房的門時,身後再次傳來聲音。
“配些人手,主宅空閑下來的人不多,你把祖祠那的人帶走。”
“好的,家主。”秘書應道。
在關上書房的門時,她在心裡慨歎了一聲。
還特意囑咐把祖祠的人帶走。
家主終究還是心軟了。
——
祖祠空曠安靜,林矜竹清瘦的背影跪在地上,感受着身體的溫度一點一點降了下去。
大腦一點點變得脹痛,跪的越久,意識就越渾噩。
林矜竹面色冷淡地掐了掐自己的手心,指尖陷入皮肉裡,帶着一陣陣痛意,她在用這種方式讓自己恢複清醒。
外面的天色似乎一點一點變得暗了,林矜竹的光腦進入休眠,無法知道準确的時間。
細發散落至臉頰,林矜竹仰起頭,目光越過曆代柳家家主的牌位,落向幾米高處的镂空圓窗。
希望她今晚也能熬過去。
或許是這裡太冷,貪戀溫暖是人的本能。
她此刻,想見見顧秋。
這個念頭剛落,身後,“咔哒”一聲,厚重的祖祠大門被人從外面推開,随後是高靴踏地的聲音。
“咚、咚、咚……”
清脆的聲響,與這沉悶壓抑的祖祠是這樣格格不入,又是這樣熟悉。
林矜竹若有所覺,她的身形微晃,緩緩看向大門的方向。
外面還有最後一絲餘晖,alpha身後是逐漸昏暗下來的天空,顧秋就踩在這最後一絲餘晖裡,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走來。
“林矜竹,我來接你了。”
像是某種命運的眷顧。
林矜竹意識恍惚了一瞬,她維持着跪地的動作,幾乎以為那道身影是因為跪的太久所産生的幻覺。
她目不轉睛地盯着對方,過了好幾秒,她才移開視線,語氣晦澀道:“你怎麼來了?”
顧秋望向祖祠,幾步遠處的omega身形單薄,在寒涼的深秋,在幽冷的祖祠,身上隻套了一件外套,如今就這樣仰着面,靜靜地看着她,問着“你怎麼來了”。
顧秋隻覺得心裡又酸又澀,像是被人重重捏了一把。
她快步走上前,把帶來的衣服一件一件披在林矜竹身上,但當指尖偶然觸到對方那像冰一樣的手背時,她努力抑制着的情緒就這樣驟然破了口,她單膝點地,把人抱進自己懷裡。
自從兩人長大後,就很少像現在這樣擁抱過了。
顧秋将腦袋埋入林矜竹的脖頸間,嗓音很悶,像是要哭了:“還我怎麼來了,我當然是過來接你啊。”
“林矜竹,你這次又瞞着我啊,我真的要生氣了。”
顧秋嘴上說着生氣,抱着林矜竹的力道卻更緊了。
驟然被溫暖的體溫包圍,熱度傳遞,林矜竹的身體很僵,良久,她的指尖顫了顫,在無人看見的地方,捏住了顧秋的一小片衣角,慢慢用力,攥得很緊,如同落水之人的最後一根稻草。
直到這時,她才有一種真實感。
顧秋真的來了,就這樣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這不是幻覺。
耳邊,屬于顧秋的聲音還在繼續。
“林矜竹,我來接你出去,來的時候,我就已經做好了壞的打算。”
“如果我們出不去,就算了,我陪着你一起跪,我知道柳阿姨也是一個很固執的人,我可能說服不了她,也帶不走你。”
“但那又能怎麼樣?林矜竹,我就和你一起跪祖祠,這樣你就不會孤獨。你看,我帶了這麼多衣服,給你披上,我這樣抱着你,你就不會冷了。”
“我事先聯系了母親,我在這跪着,跪到我母親知道了,她會來這把我接走的,到那時候,我一定會死死拉着你,讓你和我一起走。”
“哪怕我被人敲昏了,我也不會放開你的手的,林矜竹。”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顧秋已經将兩人的距離重新拉開,林矜竹得以看見顧秋的眼。
顧秋說了很多很多話,說這些話的時候,她的口吻很輕松,像是帶着調笑,那雙眼裡的神情卻出奇認真。
祖祠寂靜,某個心跳聲卻愈演愈烈,像潮水一樣沖擊着耳膜,快要将人淹沒。
林矜竹已經快聽不到其餘的聲音了,隻看得見顧秋那雙漂亮至極的狐狸眼,與那顆在昏暗夜色裡依舊亮眼的山根痣。
一起跪祖祠……
她語氣幹澀難辨,終于開口,說了今晚的第一句話,卻是說道:“顧秋,你知道在柳家,外人跪祖祠是什麼寓意嗎?”
外人跪祖祠,是新婚,隻要跪了,以後就是一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