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公公領命退下。
酒壺空了又添,涼了再溫,不覺夜色已濃。郁霧給雲柔哲加了件羽白薄絨披風。
秋清晏抓住合适的時機準備起身告辭,“皇上可要微臣護送去聖乾宮?”
君珩瞅着秋少将軍一本正經地幾乎寫在臉上擔心自己留下來的樣子,噗地笑了出來。
“皇上倒不必,但君珩可以。”
秋少将軍這才明白君珩此番種種皆是對他的調笑,而非對雲柔哲的喜愛,緊繃了一晚上的精神終于放松下來,兩人笑逐顔開地并肩向外走去。
“清晏,開春時幫我主事武舉如何?”
“那皇上拿什麼犒勞臣?”
“我這幾日可是親自獻身換取線索的,還不夠嗎?”
“那可與臣無關。”秋清晏向來喜歡這樣扮豬吃老虎,卻能讓君珩次次心甘情願地中招,且屢試不爽。
“開玩笑的,國庫裡随便挑。”
“臣心所求,從來唯有方才月桂樹下那宛若瑤池仙娥之人而已。”
君珩啞然失笑,那桂花樹還是他在遷宮前見院中原先種着的梧桐已枯,特地命人從江南尋來種下的。
搬入這裡後,雲柔哲果然歡喜。
他雖今日才登臨福甯宮,卻好幾次從門外望見過他的蕙妃卧在滿樹金桂下的美人榻上靜靜看書的樣子。
比今晚更似谪仙下凡,清且冷,香滿衣。
可惜後來深秋的一夜風雨吹落桂花滿地,而她又能恰逢其時地端出桂花酒來。
“怎麼?”見皇帝愣神,秋清晏這次反而沒再多想。
但君珩卻忽有一瞬間在想,不知道明年桂花落時,柔兒還在不在宮裡。
他回過神來,不動聲色地搪塞過去,兩人說笑聲響徹甬道。
雲柔哲在福甯宮門口望着二人的背影,一個英年帝王,一個少年将軍,即便未曾目睹他們年少竹馬的時光,也能深切感受到情同手足的信任與默契,反倒顯得自己有些多餘。
罷了,若她能順利離宮,以後君民雲泥之别,恐怕再無相見之日,還想這些矯情的事做什麼。
“奴婢伺候娘娘歇下吧。”郁霧向來穩重妥帖,看出主子心緒,格外輕聲細語。
“郁霧,松蘿,你們自小就跟在我身邊,若有一日我要離開這裡……你們可願随我一起?”
兩人面面相觑,明明早些皇上來時還高高興興的,怎得突然說要離開。
郁霧想起這幾日娘娘總趁無人時與她們一起收拾些陪嫁的随身衣物,卻不碰宮中賞賜的半點物什,心下了然個中端倪,她們小姐定不是驟然起意。
“無論天涯海角,奴婢自當跟随小姐。”兩人異口同聲。
雲柔哲本想将他們安排去容妃那裡,可深宮諸事難料,倒不如走個幹淨,免受任何牽連。
許是夜晚多飲了酒,深秋本多愁,直到後半夜她才朦胧睡去。
沒過兩日,許是花妖未再出現,太後娘娘鳳體轉複,衆妃前去問安。
“太後娘娘鳳體康健,嫔妾們就放心了。”瑞妃依舊坐在離太後最近的位置,大約是皇帝最近去得勤,讓她頗有些銜領衆妃的意思。
“你們有心了,瑞妃和皇帝日日來看哀家,哀家自然是無事的。”太後神色如常,對自己的外甥女很是滿意。
“姑母抱恙,雪兒和表哥自是放在心上的。”瑞妃斜睨了蕙妃一眼,語氣陡然一轉,“不像前兒個福甯宮熱鬧到半夜,院裡飲酒作樂,言笑晏晏呢~”
幾日連寵被蕙妃截斷,瑞妃自然要在太後面前給她點苦頭。
太後的臉色果然陰沉下去,後宮皆知她最不喜狐媚惑主、縱情酒色,引得皇帝荒廢朝政那一套。
“臣妾知罪。”雲柔哲早有準備似地,立刻起身跪于殿下,讓瑞妃和剛準備替她辯解的容妃有些出乎意料。
“臣妾自請去淨慈寺抄寫佛經,為太後娘娘鳳體康健積福祈願。”
“既如此,那便抄寫佛書十二卷吧。”太後知曉雲柔哲的性子與自己相似,并非放縱無度之人,便隻略懲小戒,不欲在此事上糾纏。
可蕙妃并沒有起來的意思。
“臣妾聽聞最近寺中請來了隐居山林的妙真法師,做法超度尤其靈驗。恰逢近期花妖作祟,不如請法師作法壓制,可保宮中安甯太平。”
“哀家雖吃齋念佛多年,但這作法之事要慎之又慎,若未能切中要害,恐會招緻更大的禍端。”
“是臣妾愚鈍,宮中有太後和皇上坐鎮,自是妖魔鬼怪皆敬遠之。”見太後遲疑,蕙妃又轉換着說辭,“不若請太後和皇上親臨淨慈寺上香祈福,想來這宮中妖異之事定能消除。”
“姑母,要不雪兒陪您和皇上一起去吧。”
瑞妃可不會輕易讓蕙妃扳回一城。
“太後,臣妾也願跟随。”容妃本就懼怕鬼怪之事,這會兒必然是要去的。
良嫔也起身附議。
“也罷,那哀家便沐浴焚香三日,再擇吉日去淨慈寺消災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