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晨時微涼。
皇上從太後宮裡出來,一道谕旨将瑞妃晉了德妃。
無非是太後捏住了皇上的短處,直言雲柔哲無子便已獲封宸妃,瑞妃家世貴重又有了身孕,無論如何也應進封淑、德、賢三夫人之列,否則不僅難以服衆,雲柔哲的處境也岌岌可危。
君珩本也要試探冬家,便順水推舟地應下了。
隻以瑞妃有孕、不宜操勞為由暫不歸還協理六宮之權,又與太後約定日後再不許為難宸妃。
不消幾日,原本聚于福甯宮外請安的身影便都移轉到新晉德妃的重華宮去。
可見宮中人心浮動,執掌宮務遠不如懷着子嗣更得勢些。
畢竟前者可能是一時得寵、德高望重,後者才是實打實的地位穩固,榮華無限。
德妃倚坐于重華宮主殿中央的軟榻上,一面輕撫着自己的小腹,不時得意而慵懶地擡眼掃着對面的妤貴人和景貴人,還有難得一見的錦貴人。
“錦貴人真是稀客啊,不是心心念念要做皇上的貼心人嗎?難道皇上不領你的情?”德妃慣會陰陽嘲諷,卻一語中的令錦貴人頓然面上無光,隻得在旁人随之附和的嗤笑聲中低下頭去。
“本宮今日心情好,可惜不能吃些冷酒,衆位妹妹替本宮嘗一嘗吧。”
“嫔妾賀娘娘喜得龍嗣,晉封高位。”景貴人帶頭跪身舉杯,哄得德妃愈發高興。
“還多虧景妹妹替本宮出了主意,她蕙宸妃故作柔弱引皇上歉疚疼惜的伎倆本宮照樣用得……其實也不過如此。”德妃慢悠悠地從鬓上摸出一隻八寶瑪瑙鸾鳥金簪,遞給一旁的梅香,“這隻簪子是皇上新賞的,就賜給妹妹吧。”
“嫔妾多謝娘娘。”景貴人親自雙手從梅香手中接過,卻沒急于戴上,而是交給一旁的婢女小心保管起來。
“聽聞皇上近日隻來娘娘的重華宮,連福甯宮也未踏入半步。”妤貴人見狀也擠了笑臉,淨撿了德妃愛聽的說。
皇上的确像補償她一般日日都來,可總是陪她用了晚膳便回聖乾宮去,從不留宿。
昨夜她特地備了皇上愛飲的玉露酒,又在皇上準備起身時嬌羞地勾住他的手臂。
“臣妾自有孕以來,夜晚常難安眠,皇上就不能留下陪陪臣妾嗎~”
“雪兒聽話,太醫不是說前三個月最為要緊,更應該好好休息才是。”話間柔情萬分,另一隻溫潤的手掌卻毫不猶豫地将她勾于臂彎的豐潤玉手拂了下來。
許是孕中多思,她枯坐了半宿,總覺得皇上如今雖優厚待她,卻不似從前那般純粹了。
“帝心難測,宸妃才得了幾日恩寵,一旦得寸進尺、恃寵而驕,不照樣被皇上冷下來了?”德妃的朱唇粉妝比往日淡了些,但一雙入鬓長眉下的眼角依舊上揚着。
“可嫔妾怎麼覺得娘娘往日稍稍嬌縱些,皇上反而更加喜歡呢?”錦貴人眉眼轉動,說得真切。
德妃脂白透粉的臉頰果然浮起一絲受寵若驚的紅暈,驕傲地略仰着下颌閉了目,信了自己在皇上心中才是無可替代。
“不過本宮有孕,終究不便侍奉,眼下誰能分了宸妃的恩寵,才算妹妹們的真本事。”德妃帶着上位者的矜貴傲意指點着面前三位貴人,殊不知她們心中也各有打算。
“娘娘,季太醫來請平安脈了。”梅香身後,季太醫提了醫箱進來。
“妹妹們先退下吧。”
季太醫搭了脈,開了幾幅安胎藥,德妃着意給了許多賞銀。
“季太醫,本宮這一胎當真是位公主嗎?”
季太醫恭敬一揖,“娘娘不必憂心,皇上膝下還未有公主,又有子憑母貴,娘娘的孩子無論男女都将尊貴無比。”
“那太醫院……可有轉女為男之法?”
“這類湯藥大多隻是流傳民間的土方,未經證實是否有效,萬一有損胎兒反而不好,所以太醫院從未有過。”
“……既如此,季太醫便當本宮從未問過。”
德妃望着梅香送太醫出門的身影,眉間蹙然難釋。
好在宸妃如今不知為何與皇上鬧了别扭,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有子嗣。
*
永和宮主殿大門緊閉,雲柔哲和夏傾妩本如往常來看望良貴嫔,不想卻吃了閉門羹。
“兩位娘娘,最近貴嫔仍然心緒不甯,神思憂慮,甚至比孕中更甚……故而用了午膳便睡下了。”門前回話的正是那日良貴嫔被德妃刁難時前去福甯宮求助的小宮女。
“良妹妹這是怎麼了?上回來看她也是如此,可是身體哪裡不适?”容妃皺了眉額,言語急促起來。
“太醫院開的補藥娘娘倒是按時吃着,身體恢複得倒也還好,就是總精神不濟,無精打采的,隻有見了大皇子才能開心一會兒。”
“近日都有誰來看過貴嫔?”雲柔哲向偏殿的妤貴人處瞧了一眼,輕聲問道。
“除了您二位娘娘,便隻有景貴人來過。”
“景貴人?可有聽清她們在說什麼?”容妃立刻與雲柔哲交換了一個警覺的眼色。
“她們每每遣退左右關起門來在屋裡說,奴婢聽不清。”小宮女仿佛終于意識到了問題,喪氣地搖了搖頭。
“下次想辦法留意下屋裡的動靜,若有不妥便及時來找我與容妃。”
“奴婢白薇謹記,謝過兩位娘娘。”原是叫作白薇的宮女恭敬福身行禮,确是對良貴嫔忠心一片。
“皇上近日……也沒來過嗎?”容妃望了身邊的宸妃一眼,猶豫片刻仍然開了口。
“皇上自七夕之後隻來陪娘娘用過一次午膳,之後便再沒來過……聽說是德妃娘娘不喜皇上來我們宮裡……”
“好了,本宮和姐姐再想辦法,你隻管看顧好良貴嫔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