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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學季氛圍快要消淡的那個星期,國際部教學委員會會長在早會結束前一環節,忽然召集高一全體學生離開大禮堂,到對面綜合樓的階梯大教室去。
待三批學生都進了教室,相隔落座、随身攜帶的電子産品都上交後,教學委員會會長在廣播裡通知:“現要進行長達兩個半小時的綜合測試,本次測試成績将決定本學年的分班情況,請同學們認真對待,祝順利。”
在場的所有學生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打的措手不及,誰也沒有想到,誰也沒有做好準備。
這場考試無疑是校方蓄謀已久。
學生們在兩三秒的遲鈍後,哀聲四起:“不是吧,又搞突襲?初中玩了我們三年還不夠,上了高中還搞我們,厭不厭啊……”
世德國際坐落在城區中心,是所K12院校,授課方式雖一直都遵循半國際化,采用自由選課模式和實施走班制。
每個人的課程表都不一緻。
但為了更好的管理學生,學校會在按照每學年的期中期末綜合成績流動分班,再由該班班主任制定并施展有效的學習方案來針對學生的綜合素質。
在場大部分學生都是綜合分數線夠了就直升上高中部,隻有極少部分學生是靠中考成績或藝術特長考進校的,就比如在八月集訓過後,尚未正式開學前,就已跻身學校風雲人物熱搜榜,聞名全校的兩位女生——黎宿和鄭輕墨。
這兩人均是高顔值舞特生,且聽說還是舊識。
前者黎宿,來自淮京,學了近十年的古典舞。
酒紅色的校服穿戴比教科書上還要規範,黑色長直發柔順地披散在肩前,肌膚雪白如上好的瓷器,身段纖瘦高挑,骨骼的形狀堪比雜志上的模特。
她長了一張辨識度極高的臉。
這時候的她還略微帶點嬰兒肥,但不難看出她是标準的瓜子臉,五官精緻立體,清純淨透到豔麗,最讓人有感覺的是她那雙琥珀色眼眸,似含一汪清水,看起來無害甚至是無辜,看人時像是有情感傾瀉而出。
此時她安靜聽講的模樣,讓人一看就覺着她骨子裡蘊着書香世家裡的氣息,有文藝範兒與溫柔感,偏她的氣質過于的清冷,身上似有股雪的味道,還多有種淡漠的疏離感,不似是‘傲’,而是無法形容的一種感覺,很朦胧,這種感覺是普遍青春期少女身上沒有的。
很獨特,帶着無可言說的吸引力。
本校對外地戶籍的學生錄取要求頗高,且不說黎宿的藝考成績在淮京市排名前五,她中考文化成績還超出了本校錄取分數線一百零八分,是當地的中考狀元。
因着雙績優異,又上過淮京市報,一入世德就和本校其他榮譽生一起被編進校刊,通過校園APP發到每一個世德學子的手機收件箱裡。
黎宿用了一張證件照,一段藝考視頻,一張成績單,一份報道,在校内引得了驚人的熱度。
後者鄭輕墨,上京本土人,身高與黎宿差不多,身段也纖細,原是臨校雙語初中部名聲大噪的校花,學習舞種廣泛,最擅芭蕾舞,現主攻古典舞。
她與黎宿是完全相反類型的女生,眉間有一顆很小的紅痣,招人喜也招人妒,頭發燙成了張揚熱情的卷發,精緻美豔不掩攻擊性,眼睛裡有直白的傲慢,施施然而立似一朵肆意生長在高處的帶刺玫瑰,一副傲視群雄的姿态。
鄭輕墨的母親是知名舞蹈演員,她從小便随母親出現在鏡頭前參加各種大型表演,年少成名,上過幾次熱搜。
先天條件給了她無限的優勢,加上後天練成,媒體稱她是天生的舞者,有靈氣,悟性高,每個肢體語言都散發着炙烈的生命力。
學校裡本就有不少她的粉絲,集訓結束上台表演後又收獲了一批追随者,有關她的話題還在不停更新。
“好了,都安靜。老規矩,除了學号,任何個人信息都不需要寫在試卷上。”
講台上,幾位指導老師開始分發文具袋與試卷。
紙張發出的沙沙聲漸漸充斥整個教室,原本喧雜吵鬧的氛圍在學生傳遞試卷間裡慢慢消去,前幾排的學生最先進入緊張的考試狀态。
黎宿跟鄭輕墨座位相鄰,而她們後一排坐着詹長庭與友人。
試卷拿到手時,黎宿眉頭輕皺了一下,鄭輕墨支着肘托腮,側頭看她:“是不是超乎了你的預想,也不在你所學的範圍之内?”
一本A4翻頁卷,共十六頁,三十二面,除了語數英等基礎學科外,還随機考到兩門外語,經濟學和英法文學鑒賞。
“還好。隻是沒想到會是這種全科綜合式考法。”
黎宿以前就讀的中學開設課程少,跟市裡其他的公私立中學相比,确确實實排不上名号,教資中等偏上,要說特别的優點在哪裡,大概是慕之和覺得離家近,要是發生了什麼事,她能第一時間趕過去。
慕之和是這樣說的,但她一次都沒有去過學校,就連每學期一次的家長會都讓黃青去應付。
紙張從指間撚過,黎宿無怨無躁,拉開文具袋拉鍊,拿出筆在首頁信息欄寫下自己的學号。
“待會兒我傳你答案,你看着抄,我想你跟我同一個班。”
開考鈴聲打響前,鄭輕墨坐正姿态,将耳側微卷的碎發至耳後,不鹹不淡地講。
座位前排的男生女生聽到這番對話,詫異地轉回頭,視線在黎宿和鄭輕墨之間來回掃視,鄭輕墨有所察覺地擡起腦袋,他們立刻轉了回去,窸窸窣窣地掩嘴議論。
“狀元也需要抄啊?”
“誰知道呢。”
鄭輕墨置若罔聞,而黎宿沒回鄭輕墨的話,自始至終都安靜地看題。
開考一個小時後,黎宿停下筆,左手手側移來一張草稿紙。
教室内有六名監考老師,沒一位注意到這邊的動靜,鄭輕墨明目張膽地用眼神示意黎宿抄寫答案,黎宿淡淡回看她,搖頭拒絕。
“還是這麼一根筋。”鄭輕墨邊用手指按着草稿紙往回收,邊憤憤地小聲說。
黎宿是第一個舉手提前交卷出教室的。
似起了一個帶頭作用,她之後有學生陸陸續續舉手離座,走廊上的嘈雜徹底席卷了室内考試的靜寂。
今日陽光不灼不烈,空氣浸着秋意,黎宿提前下學,坐公車回了隐園。
将要走到鄰居家大院門時,她看見自家院外,兩名保安正與黃青在交談什麼,黃青頻頻往屋内看,敷衍的态度惹得其中一名保安不悅,聲調拔高了幾分:“自你們一家搬進來後,我們物業都不知道接到了多少住戶的投訴,成日不是在這兒的就是那兒的。你們的家務事如何,我們物業都不會摻和,但還請你們管好你們家老太太,讓她凡事不要到外頭來,關起門在屋裡好好說,别再大吵大鬧讓人看了笑話。”
“實在抱歉,我家先生近來忙于公務,沒空管好自家母親,給你們添麻煩了。”
黃青的話語隐着一絲絲的急切,又回頭望了眼,餘光撇到向這兒走近的黎宿,明顯地驚了一下,開始搓手。
多年相處,黎宿知道,這是黃青焦躁不安的小動作。
黎宿将耳機摘下,放進校服口袋,步子開始加快,黃青深呼吸了口氣,保安這時又說:“你家先生忙,不是還有夫人在嗎?無論如何,今天也必須要請你們家能主事兒的出來給我們一個交代和保證。”
“黃姨。”
黎宿走到黃青身邊,黃青的身子轉向她,扯出抹僵硬的笑,“宿宿,今天這麼早就放學啦。”
兩名保安也轉朝黎宿看:“姑娘你回來的正好,能不能叫你媽媽出來一下,我們有話想跟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