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莉絲打了個噴嚏。
她将目光從火車窗戶上移開,那股頭昏腦漲分不清時間的感覺立刻消散了許多。
普洛教授問完問題後依舊站在她身後,手中的懷表一點一滴地走着,不緊不慢,似乎有着讓人心神甯靜的作用。
塞莉絲用詫異的目光掃視着眼前的男人,他依舊高瘦,看起來一陣風都能将他吹倒,髒兮兮的白大褂口袋裡一朵新鮮的野花探出頭來。
石榴鎮的野花是不會枯萎的。
就如同石榴鎮上的人。
如果這是個正經遊戲,塞莉絲猜現在應該有三個選項:真、假或者我不知道。
但這是個自由度高得吓人的遊戲,塞莉絲選擇第四個回答。
“你覺得呢?”她把問題抛了回去,雙手支在下巴上,聲音雀躍起來,“你覺得石榴鎮是真的嗎?你的存在又是真是假?”
她指尖繞着頭發,覺得普洛教授有趣起來了。
遊戲裡的确會有這樣的情況——一些npc偶爾會懷疑世界的真實,又或者某些不着調的神秘角色,總會透過屏幕試圖和玩家溝通,算是meta元素吧。
石榴鎮的大家對待塞莉絲奇怪的舉動,往往都是“忍氣吞聲”的,他們有時候會抱怨,有時候會生氣,但最後,他們都會順其自然地接受塞莉絲的行為。
仿佛那是天經地義。
至于世界是真是假,這種哲學問題更是不會出現在一個淳樸的、與世隔絕的小鎮人身上。
他們更關心的是今天有沒有下雨,藍寶石餐館的黏糊糊大作戰賣光了嗎,石榴樹有沒有開花這樣瑣碎而日常的問題,畢竟這是一個連新聞節目都沒有的小鎮,哪怕想要談論那些大公司,也沒有任何信息渠道。
察覺到自己是遊戲npc的npc會怎麼想?塞莉絲很好奇。
普洛教授被反問後沒有意外的神情,手腕一轉,收起了懷表,側坐在塞莉絲身旁。
“要說的話,”他眼中倒映出塞莉絲跳動的眸光,“我希望是真的吧。”
“為什麼?”塞莉絲立刻追問。
“因為石榴鎮很美好啊,”他笑意盈盈,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指,“這裡沒有饑餓,沒有貧窮,風景秀麗,民風淳樸……人人都會想生活在這樣的小鎮的。”
每說一條,他便豎起一根手指,最後在塞莉絲眼前晃了晃。
不過他又立刻将所有手指收了回去,握成拳頭:“所以,塞莉絲你的回答是什麼呢?你也覺得這個烏托邦是真實的嗎。”
他海藍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塞莉絲,帶着點期待與感懷,似乎她接下來要說的是金科玉律。
塞莉絲眨了眨眼,嘴角也揚起一個弧度:“你說石榴鎮的話……那當然是假的喽。”
她擡頭,居然看到普洛教授頭頂接連跳出三顆虛幻的紅心。
*
塞莉絲等了一會,發現除了普洛教授的好感度,居然沒有其他變化,不由得摸了摸鼻子。
她以為這樣的彩蛋,右下角至少該跳個小成就出來才對,沒想到居然隻是普洛教授的好感度劇情麼。
已經結婚的塞莉絲興緻缺缺地拉出好感度表看了看,發現普洛教授原本漲勢緩慢的好感度嗖嗖蹿了一截,已然到了【知心好友】的程度。
她記得到這個程度,一般來說她送什麼禮物對方都不會降好感了,還會回送一個禮物。
理論上她在農場睡一晚上後,禮物就會被送到家門口,但現在她回不了農場,所以她選擇盯着普洛教授看。
大約三秒後,普洛教授滿臉恍然大悟,頗具人情世故地攤開掌心。
那枚懷表靜靜地躺在上面。
“自從我來到石榴鎮後,和你也認識許久了,”普洛教授将懷表往前送了送,“現在我們也算朋友了吧?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不介意的話還請收下。”
塞莉絲立刻微笑着接過懷表:“這怎麼好意思。”
她收到懷表後就将普洛教授的存在扔到天邊,自顧自研究起來。
這是一枚古銅色的懷表,兩條遊蛇雕刻在兩側,蛇頭蛇尾相銜接,塞莉絲碰了碰,這兩條蛇似乎是活動的,但不知有什麼用。
咔哒,她直接扭動了一下,隻見兩條蛇蛇尾沒入另一條蛇口,仿佛活過來似的遊動了一下,然後表盤上時針分針都飛快轉起圈來。
嘩——已經逐漸習慣的,沉悶的火車轟鳴聲突然變化,像是擠壓的氣球突然被紮爆,塞莉絲發現前方豁然開朗。
——他們出隧道了。
*
【迷霧海岸】與它的名字一樣,四處彌漫着乳白色的霧氣,肉眼隻能看見身前一米左右。
塞莉絲揮動眼前的霧,它們流動着,順着氣流的方向遊走,又複原,她的眼睫上很快凝結了細細的水珠。
她能聞到一股屬于海鮮的鹹腥味道,轉過頭,普洛教授也下車了,他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一根盲杖。
“迷霧海岸常年被籠罩在海霧中,可見度很低,所以大家都習慣于使用盲杖行走,”他用杖尖點了點地面,“這樣就不會被路上出現的東西絆倒了——還有,你拿着這個提燈。”
他伸出手在霧氣中摸索一會,就拿出了一盞提燈。
銅制骨架,玻璃罩,啪嗒一聲後,中間一團澄黃的光球亮了起來——明亮而具有穿透力,與其說這是一盞提燈,塞莉絲覺得這光已經能和深海潛水用的探照燈相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