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恩緩緩吐出了壓抑在胸腔内的那股氣，微微垂下了頭。

耳麥對面的人大約沒什麼好話，因為她直接熄滅了那瑩瑩的藍光，然後側身站到門邊，一邊觀察着一邊探出身去。

艾恩隻回頭看了一眼監控中逐漸占領整個警局的蟲潮，就義無反顧地跟着塞莉絲出門。

*

蟄伏門口的臉盆大的蜘蛛在艾恩出門的一刹那落下，兇殘的口器閃着黑光，八隻腳合抱，想要啃食他的腦袋。

……難怪外面原本悉悉索索的蟲聲消失了！艾恩緊急後仰，拔槍對射，一槍腦袋一槍身軀，蜘蛛發出金屬撞擊的聲音，被沖擊力帶着飛了出去。

艾恩擡頭，這條天花闆上已經滿是白花花的蛛絲，上面黏滿了各種各樣的蟲子，有的被包裹成白繭，有的還在顫動，還有的被啃了一半身子，蔫哒哒地垂下半條翅膀來。

這裡已然成為一個蟲群的叢林，而蜘蛛是這條走廊的最高掠食者——如果它沒有遇到人類的話。

艾恩收回目光，隻是過了短短半秒，那蜘蛛已經恢複了過來！它行動幾乎無聲，蛛絲連着天花闆，回到了它的蛛網之中！

陰冷的八隻單眼像是無機質的玻璃，全然地注視着眼前的艾恩，它已經被激怒了，誓要把這個獵物咬殺在這裡。

它又一次蕩了下來！比之前更快、更兇！

而子彈充裕的艾恩也毫不留情，他沒有後退，而是對準了蜘蛛兩個節肢的連接處，接連不斷的子彈連射而出！

砰、砰、砰，三發過後蜘蛛陷入僵直，砰，砰，又是兩發後，青藍色的蛛血噴湧，節肢斷裂！

此刻它距離艾恩的面部不過一臂，如果它沒死的話，艾恩就會被它的腳插進腦袋，死無全屍了。

藍血接觸空氣，顔色變得更加亮麗，落在艾恩的眼皮上，有種灼燒感，他用指腹抹開，藍血就像眼影拖拽出一抹詭谲的豔色。

視野中，塞莉絲貓貓祟祟地蹲在拐角處，就要離開這裡了。

大概是西服緊繃，她蹲下後還拽了兩下後擺，露出一副想撕衣服的表情。

艾恩握着槍跟在她身後——塞莉絲的方向，和武器庫一樣。

*

在前往武器庫的路上，艾恩又解決了三隻蜘蛛，用掉了一瓶殺蟲劑。

或許是能看到塞莉絲的緣故，哪怕是用槍口抵着蜘蛛的腹部開槍，半個胳膊都被藍血濺上，他的心情卻意外地平靜。

對于這次幻象塞莉絲維持的時間之久，艾恩甚至産生了一種類似于感恩的心情。

不管是什麼意外，還是神明的玩笑，他都會把這當做一份禮物好好珍惜。

“蟲群同化基因改造？這聽上去就很不妙啊，”塞莉絲走進了“資料室”，她閱覽的速度一如既往的快，“什麼鬼！這種實驗居然還招募到了志願者？憑什麼！”

她語氣極為憤慨：“我上次發個問卷都隻有十三個人回複！我還自費買了餅幹……”

耳麥上藍光亮起，她嘴上抱怨，手下動作不停，用手中的微型攝像機掃描着珍貴的紙質資料。

艾恩邊用殺蟲劑噴退成團的蟲群，邊往後退進武器庫，反手擰開鎖，他進門後不忘又鎖回去，敢于從門縫擠進來的蟲子都被殺蟲劑噴了個正着，蟲群屍體層層疊疊，終于是堵住了最後的空隙。

他立刻轉身……安靜的紙張摩擦聲停滞了，塞莉絲的身影又一次消失。

隻留下了武器庫中冷冰冰的五盒子彈，兩把備用92F手.槍，五顆手雷，一把.308口徑狙.擊.步.槍。

和一把自動霰.彈.槍。

當然還有角落裡的火焰.噴.射.器和防爆盾之類的裝備，老實說這樣的配備對于一個平靜小鎮來說已經火力充沛到過剩了，但艾恩想到外面的木偶和蟲群，失蹤的塞莉絲，眉頭還是皺了起來。

他試着把能帶上的全都挂在身上——

艾恩發現，他不像塞莉絲那樣擁有神奇的背包，身上能夠存放物品的空間是有限的。

他不得不又把物品卸下，仔細斟酌着。

首先舍下的是備用手.槍，他更需要子彈儲備，然後是狙.擊.步.槍，艾恩暫時沒有想到應用它的場景，或許更應該留下重火力的霰.彈.槍。

同時，他用更鋒利的匕首換下了警棍，緊貼着大腿側面。

警局的霰.彈儲備并不多，一把槍内能容納八發，其中一發在膛内，艾恩填裝後又帶上一盒，裡面同樣是八發。

全副武裝後，艾恩身上的負重在十五公斤左右，他的動作依舊靈活。

“我知道有人來了，但是還剩最後一點！”

在他推門出去之前，塞莉絲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她聲音焦急，還有碰撞聲響起。

“他們給出的計劃完全是騙局！根本不會有什麼蟲群基因适應體，所有人都隻會成為蟲母的傀儡！露茜娅，這可比植入義體然後年年維護被生物科技公司套牢可怕多了……他們甚至不用經過金錢這道程序，隻要通過中樞蟲母下達指令就行了。”

她話語中的焦急也感染了艾恩，他在武器庫内團團轉，試圖找到塞莉絲所在的位置。

“資料室的門怎麼像是打開了？”陌生的男人聲音。

“我去看看吧，或許是教授又忘記關門了。”德瑞克的聲音！

艾恩一驚，聽到吱呀開門聲，熟悉的老警員走進了武器庫……不，他現在比起在石榴鎮時要瘦很多，穿着松垮的橙色連體服。

德瑞克在門口停留了一會，然後往裡面走去。

艾恩看到塞莉絲蹲在一排架子後方，手中拎着……一個鐵質文件夾，大有被發現就魚死網破的意味在。

德瑞克檢查得很仔細，他也蹲了下去。

塞莉絲會被發現的！艾恩虛空為她捏了一把冷汗，但德瑞克卻隻是撿起了什麼，然後若無其事地退出門外。

“裡面什麼都沒有。”他聽到德瑞克這麼說，随後是兩人遠去的腳步聲。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那個D級人員幫了我一把，但是好消息，我安全了。”

塞莉絲聲音輕松起來，艾恩看着她慢慢走向武器庫的大門，腳步輕快，像是看到了一幕戲的終局。

他下意識擡手，槍械碰撞發出聲音，但塞莉絲無知無覺往外走去。

“等等……塞莉絲。”盡管知道她聽不到，艾恩還是從喉嚨處發出低低的一聲嗚咽。

要走了嗎？

塞莉絲忽然在門口停住了腳步：“好像有誰在叫我。”

她回頭轉了一圈，瞳中沒有映出任何人的身影。

“可能是錯覺吧。”

她的身影徹底消失，艾恩卻為一刹那的回頭在原地心緒激蕩……會是他的聲音嗎？塞莉絲會聽到他的聲音？

這樣的猜想浮動，他打開武器庫的門，心頭對于見到塞莉絲——他的妻子的心情更加迫切了，他很想問她，以前有沒有聽到過自己的一聲呼喚。

但是，武器庫的外面，等待他的卻是上半身穿着警服，下半身從腹部裂開，露出一片爬滿蟲卵的内部腔體，腿部被蟲群淹沒蠕動的……德瑞克。

“艾恩，我的甜甜圈吃完了，你有見到新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