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神澤!她身上有神澤。”
李裕感到懷中的鏡子在極速抖動,咔嚓一聲,那原本圓融的半塊碎片生生沖破衣物束縛變作一彎明月照在了阿靈頭頂。
魏無笙有些意外,不是他,而是她?
轟隆一聲,一道天雷直沖下來,穿透月亮,将碎片劈進了阿靈體内。她忽而感到渾身充滿了靈力,眼神一亮,漆黑的瞳孔中再度閃現出嗜血的精光。
“不好!”李裕大驚,來不及收回法陣,被一股強大的力量直接反沖,悶哼一聲。
不知為何,這塊碎片竟認了她做主,加之神澤庇佑,現在他和魏無笙再對付起來就麻煩了。
不等李裕擔憂的事發生,阿靈似乎對他們并不感興趣,一旦恢複力量,将目光一轉,又沖向了阿靈嫂手中熟睡的嬰孩。
“不!”
電光火石間,阿靈伸出的長甲硬生生停在了男人胸前,又怒又恨,又似是不解地看着阿平。
阿平道,“求求你,别傷害阿靈的家人,也别傷害阿靈。”
饒是再遲鈍,衆人此刻也反應過來。随着阿芳的怒氣和村長的痛罵,村人七嘴八舌地紛紛議論起來。
“我說他怎麼這麼好心,我看阿平這麼護着阿靈,原來是他們……”
“作孽哦!這怎麼好意思的,兩個人看着規規矩矩的,怎麼做出這種事,簡直是丢我們長情村的臉,壞我們風氣的呀!”
“年紀這麼大做出這種事,她比阿平大七歲的呀。”
“呵,這可熱鬧了,活人與女鬼,老妻和少夫。”李裕啧啧道,“跟話本子編的一樣,這姑娘生前一定長得很好看吧,可惜了,難不成是為愛投湖?”
他轉過頭一邊甩甩自己方才被震麻的手,一邊和身旁人搭話,卻見那戶人家始終沉默着,臉色難看,一副受辱狀。
宋璋默默拉過他,有些無語,“那是阿靈的婆家。”
李裕讪讪地走遠了一些,“你不是成天在屋子裡待着睡覺,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還不算太蠢。”宋璋道,“他腳上的泥印帶了槐花殘渣和一種草葉子,阿靈家和湖邊都有槐樹和草葉。”
他每次夜裡回來都帶着淡淡的燒紙味,那日也不例外,李裕他們解封印的那夜他不是去跟蹤他們,而是去湖邊祭拜阿靈。
她還從阿芳那裡知道,阿平當年是被村長允許進村,可卻是被何天水家收養的,他在何家做工多年。阿靈又是天水家的兒媳,這兩人互生情意是完全有可能的。
李裕突發奇想,“這村子民風落後,極講究一生一世一雙人,她和阿平偷奸,那該不會是她婆家人殺的吧。”
聽着流言紛紛,何天水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忍不住擡頭大呵一聲,“夠了,本該将那賤人綁了沉塘,我家老太太心有不忍,放她一馬。她卻當夜逃家要跟何平私奔,又見何平和阿芳成了親,這才羞憤投湖。
那個不要臉的□□,無恥淫邪,敗壞我家門風,往後再不要提起此事!”
“她不是□□!”
那頭與“阿靈”對峙的何平忽然怒吼道,“她做錯了什麼?錯的都是你們!是你們這些滿口仁義道德,滿口情深愛重之人害死了她!”
魏無笙看到何平身上原本被那張驅魂咒傷過的靈體此刻有些微微晃動,“阿靈”嵌在他皮肉裡的指甲縮短了一些,顔色漸漸變淡。
他心中一顫,看向了李裕,“不好,他靈體振動,怨氣深重,此刻那隻怨靈有趁虛而入的迹象。”
李裕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何平的情緒此刻在衆多不堪入耳的議論中無限放大。再這麼下去,怨靈又要換身寄居了。
“你說不是她的錯,我們為什麼相信你?”
宋璋清冽的嗓音忽然穿透嘈雜的人聲,在夜風中響起。
何平頓了頓,看向了她。
那是一雙冰冷的眼,寒霜一般的冰冷,卻也潔淨無濁,塵土不染。
也許是一種直覺的信任,也許是這些秘密憋在心裡太久,他的恨他的愛壓抑了太久。看着那雙漂亮的眼睛,他終于開了口。
“村裡的老人們說,小孩子的門牙掉了之後要是想長得又快又好,就要讓新娘子用手摸一摸。
那天炮竹響了一路,大紅的轎子伴着喜樂搖搖晃晃地往天水家大門擡了過來。
我攔在了她的轎子前,一言不發地盯着轎簾。
“何平?你搗什麼亂,去去去,别誤了吉時。”
認得他的轎夫随意踢了他一腳驅趕他離開,他腳下一個踉跄,險些沒站穩。
我突然聞見一陣槐花的香氣,一雙白皙溫熱的手拉住了我,扶我站穩。
“哎呦,新娘子怎麼出來了?快回去吧,小孩兒讨糖吃,沒事兒。”
“我不要糖!”那時的我很氣氛,本來就是因為吃糖把牙吃壞了,他才不要他們塞過來的糖。
“那你要什麼呢?”
新娘子俯下身來,大紅的蓋頭在春光下閃着金色的光輝,濃重的紅精美的鳳直挺挺地映入眼簾,随同她動聽的聲音一起,強硬地闖進了我的心裡。
我突然有些緊張,指了指我的嘴巴,“你摸一下我的上牙床。”
此話一出,衆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也輕笑了一聲,“我替你得一顆好牙,你拿什麼換?”
我從兜裡掏出一粒紙包的糖塊,放在了她攤開的掌心上。她見狀笑着打開了紙包,含入口中,“我餓了一天了,正愁沒吃的呢。那好吧,你給我糖,我幫你摸牙。”
軟軟的手指靠近了他的牙床,軟軟的,癢癢的。他的身體微微顫了一顫。
“好了!”她似乎是笑了笑,但隻能聽見個大概,看不清她的神情。
此時路上的春風一刮,蓋頭掀起了一角,蝴蝶展翼,他微微擡着頭仰視,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那雙晶亮圓潤的眼睛和雪白的皮膚,一張漂亮的梅花唇瓣随之出現。
他怔怔地看着她,忘了離開。
“哎,小孩兒,還不快走。”
“哦,哦。”我回過神,應了聲一邊退到邊上,看着轎子慢慢走遠,我的心也仿佛落在了轎中那女孩的手裡。
後來我才知道,那一天是她笑得最開心的時候,她的丈夫何江在她嫁進來之前就去世了,沒了丈夫的妻子,在婆家日子并不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