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意盎然的樹林雜草叢生,兩道人影從比人高的灌木中鑽出。
燕歸辭原先從東邊進入林子,而名醫所在正好也是這個方向,他們需要原路返回,穿過這片茂密林子。
林子範圍極大,兩人相遇的地方是林子邊緣,也就是說燕歸辭先前橫穿整片樹林,幸好林中大型妖獸不多,不然他都活不到林霧出現。
這是他們日夜不停趕路的第五天,林霧用樹藤編出一個可以背在背上的藤椅,讓燕歸辭背着她走。
疲憊也會分擔,林霧翹着二郎腿仰天長歎,“好累啊。”
燕歸辭咬緊牙關,汗水從下巴彙聚滴落。
經過無數丹藥的療傷滋補,以及頓頓飽飯滋潤,加上他本身強悍的肉身素質,身上的傷已經好得七七八八。
午後陽光刺目,聽到背後飄來的悠悠長歎,他閉緊雙眼。
他腳下一軟,身體向前傾。
林霧從椅子上翻下,輕飄飄落地,拽住燕歸辭的後領,“心訣需時刻念誦,不要走神,站起來繼續走。”
衣領收緊,燕歸辭被勒得咳嗽兩聲,等林霧松手,他依舊往下倒去,“我走不動了。”
林霧踢他,“起來!”
燕歸辭閉眼。
林霧一腳踩在他心口處,他一把抓住她的腳腕,使力把她拽倒。
兩人沒能過幾招,燕歸辭就被林霧壓着打。
林霧越打身上越疼,跟打自己沒什麼區别,又氣又窩囊。
她沒用靈力,單純靠力氣,打到最後氣喘籲籲。
她癱倒在地,悲從中來,“我的命怎麼就那麼苦啊!”
等她恢複力氣,扭頭看燕歸辭,他睜着一雙閃着細碎水光的眼睛默默看她,像溪流深處的黑曜石,嘴角有些腫……被她打的。
她怒道:“你那是什麼眼神?我虐待你了嗎?!”
燕歸辭眨眨眼睛,搖頭。
“想當初我背重鐵上山的時候被一腳踢下山,一座破山我整整爬了一個月,我說什麼了嗎?”林霧握拳捶地。
燕歸辭體虛,這是長年累月被餓出來的虛,一時半會養不好,此刻是真動彈不得。
林霧罵罵咧咧半天,虛得一口氣差點緩不過來,又平躺不動緩解小半時辰才好。
她往燕歸辭嘴裡塞兩顆聊勝于無的丹藥,砍下幾棵樹綁起來當成床,把燕歸辭放上去拉着走。
木床硌人,路途颠簸,燕歸辭滿目湛藍天空,沉沉的眼皮緩慢合起。
燕歸辭被涼意驚醒,撐不開的沉重眼皮感覺到亮度,陽光應當熱烈,暖風時不時吹過。
流水聲就在耳側,冰涼水汽往臉上撲,身下并不平坦,堅硬帶着涼意。
濕潤的觸感從臉上擦過,那些幹涸結塊的泥灰和血迹被帶走,一陣清爽,清涼的水從頭澆下,打濕頭發,零星幾滴水珠濺到臉頰。
有手指輕輕從發縫中穿過,梳開打結的頭發,驚起心中一片顫栗,卻依舊睜不開眼,指尖輕柔的按在頭皮上,帶來久違的清爽和舒适。
如清晨林中雲霧的氣息将他包裹,他昏昏沉沉,好似身處夢中。
“發量還行,有點枯黃,要是有精油就好了……夢中有人碎碎念。
他努力睜開眼,天光明亮,她專心揉搓着他的發尾,似乎沒有意識到他醒來。
“比狗毛難洗,頭發長就是麻煩……”
涼水帶走泡沫,頭發沒有立即被靈力烘幹,輕微暖風在發絲間穿梭,飄着淺淡的清香。
在林霧看過來的前一秒,燕歸辭閉上眼睛。
林霧把玩着燕歸辭半幹的頭發,重複簡單的勞動有助于放松心情,她現在感覺好多了,沒有那麼暴躁得想殺人。
等頭發完全幹透,她開始編辮子,隻會最簡單的三股辮,編了滿滿一頭。
她終于玩累,燕歸辭還沒醒來,她伸手扒開他的衣服想看看傷口。
燕歸辭身體緊繃,睜開眼。
面前的人臉色一變,陰陽怪氣道:“少爺終于舍得醒了,你怎麼不再睡個千百年,與天齊壽呢?”
林霧擡腳一踹,他猝不及防落入水中。
“滾去抓魚。”
燕歸辭在水中抓到一條大魚,上岸宰殺時看到水中倒影,頭上橫七豎八的辮子格外矚目。
燕歸辭:……
他總有一天會殺了她的。
燕歸辭烤魚時,真誠問林霧:“我到底做錯過什麼,讓你如此讨厭?我是殺過人,可都是為自保,我隻是想活着,這樣都不行嗎?”
林霧橫眉冷對,“你隻需要知道,我們是敵人。”
燕歸辭低頭,“好吧,我懂了。”活下來的人隻能有一個。
雖說是敵人,林霧後面也沒再折磨燕歸辭,兩人走出山林,終于來到有人煙的地方。
名醫十分有名,住所也是公開的,大家都知道他在哪,不過他性格古怪,看病需要叩拜才能進門。
優秀醫修不止他一個,若不是病情過于偏門無法醫治,不會有人死馬當活馬醫,行此大禮來找他。
能解蠱毒的醫修或許不止他一個,但找他一定是最快的辦法——他病人少,不像其他有名醫修那般要排隊,有的甚至要排到一年後。
在石韋的山門外,燕歸辭恭敬叩拜,而後站一旁看林霧。
林霧毫不扭捏,低頭叩拜幹脆利落。
山門打開,兩人沿路走進,入目所及是大片藥田,空氣中都飄蕩着淡淡的藥味。
藥田廣闊,仿佛連着天際連綿不絕,有人彎腰在藥田裡勞作,金紅晚霞鋪下柔光,清風吹,草葉搖。
沒有人帶路,兩人一路向上,在山坡上找到一排房子,一個儒雅的中年人正在給花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