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念瞳孔微微一縮,心底駭浪被強行壓抑住,靜默片刻後,她清淺地笑了。
“我還以為你要問什麼極為嚴重之事,未曾是說這個。”
她瞥了眼一旁的符陣。
“怎麼,是因為它不亮了,所以把這原因歸咎到我身上了?”
憂的視線在姜念的面龐上逡巡,流連。
昏暗的房間裡,各方的面容神色都隐在這片模糊不清的光線背後。
重色抵擋住了姜念面容上那細微變化的表情。
這間房間内靜聲了一兩分鐘之後,臉上那探究的視線才被憂悠悠地收起。
他沒發現哪裡有問題。
……
姜念自然地垂下眼睫,腦海裡緊繃着警惕的神經,繼續道:“既然無事發生,那麼也該開始問答對話了吧。”
那圍在姜念周身的壓力一輕,似薄霧般散開。
憂笑盈盈着回:“好。”
“眼前這一符陣,裡邊的符紙換了個作用。”
他心裡的想法稍微改變了一下,變得願意吐露幾個字了,不知是不是在确認姜念“真的”沒來過這兒後,所下的判斷。
“符紙的作用是能讓他人入夢。”
“而所做夢的核心便是你近期所最想得到的東西。”
姜念的視線随即落到了這層符陣上,符陣周身的光淺淡,好似被人耗費光了所有的力量一般,僅能維持最虛弱的呼吸,一亮一暗之中,亮度差别并不大。
“不過這夢有一個前提——”
憂抱着臂,那饒有興緻地想要透過姜念皮囊,來看清她心中所想,來将姜念的目的洗淨呈上給神女大人看的目光又出現了。
順應着憂說的話,姜念配合轉過頭,在朦朦的黑暗中與他隔空對視:“什麼前提?”
“……”
憂在這兒截止住了話題,僅抱着臂站着,在等待着她拿出誠意來與他對換。
房間沉寂了片刻,長廊上的風抵達不到這更黑更深的長廊盡頭。
因此這兒比其他地方更寂靜,被黑暗籠罩着,更容易放大心中的貪欲。
視線所及之處,隻有虛掩的門外那兒有一處亮光。
姜念緊繃着神經,下意識往那兒撇去。
淡光在地上傾瀉一片,未有不光滑的暗痕打散這一地的光影。
那——裡并沒有人靜悄悄地站着。
方才偷聽的人似是徹底得到了滿意的情報,逃之夭夭。
她輕輕吸了口氣,開口道:“你既與神女大人關系緊密,我不妨先換一個,待我說完這事兒之後,再讓你選擇其中一個奇物為好。”
得到蕭映竹的給她回的信,她已經将整條線串聯起來,掌握得十有八九。
在這一點兒上,她要比憂快一步。
不過對方是一直保持着“任由你怎麼調查,反正最終我能用這幾個符陣交換到信息”的态度,對姜念這幅比他略急需線索的模樣并未多做阻攔。
其實從這一點就能看出,憂真的是跟着神女走。
神女去哪裡,他也就去哪裡。
可他有沒有想過,神女為了不想讓這場紛争的最終結局牽扯到他,從帶他來到醉花樓的這一刻,就徹徹底底把他抛棄了呢?
憂對姜念臨場忽而換了個線索交換并無多少意見。
姜念掩下眸光中的亮色,見着他沒擋自己的話後,便繼續道:“先說說‘藥引’之事。”
“那名‘藥引’,同神女一般,最開始并非是烏糜衆自願加入的人,是和神女一樣來自潇湘的人。”
“——所以,你應當能猜測到。”
她沒有把話放得很明白,但是這一層的暗示幾乎是相當明顯了。
就差捅破那層脆弱的薄膜窗紙。
“……”
憂陷入長久的寂靜。
他像是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竟沒對姜念所說的線索詢問任何一詞,也未對這線索進行質疑,試探,或者肯定。
腳步聲在木地闆上響起,這裡的房間不如外邊那般裝飾的華美,就連地闆都是陳舊的,一踩上去就有響聲。
避不開的響聲。
為了追查某件事兒,再怎麼小心翼翼,再怎麼想不引起他人注意,将心中的念頭藏起來。
也會發出必不可免的響聲。
這是過路而來的痕迹。
在回頭看時,就能知曉走了多遠,給心中一個慰藉,一個定心劑。
但在未回頭看時,它也可能變成一把奪命的刀。
憂又陷入了那一層深度的自我懷疑之中。
他沉默地轉身,向門口走去。
姜念最後瞥了眼符陣,繼而跟了上去。
—
守在長廊拐角處的看守者又回到屬于自己的崗位。
他懶洋洋地坐在椅子上,無聊地望着廊院上空那一塊方正的湛藍天。
待身後出現腳步聲後,回頭餘光見到憂的身影,一個激靈又啪地站起身,朝他變出了一百八十度不敢懈怠的大轉彎。
走過看守者面前的時候,憂的腳步微微頓了片刻。
他從沉甸甸的思緒裡掙脫出來,就像是那已經徹底打上了死結的毛線團,厭棄地擱置到一旁,待無人之時,再前去細細地打理。
“你可見過有其他人來?”
這是引渡者第一次與他說話。
看守者心中一緊,當即想到在方才時跑去小解了一會兒,那段時間内是否有人來過,這對他來說是個問題。
秉持着醉花樓内那不得欺瞞神女、引渡者的教條,看守者想說謊的話在咽喉裡繞了個半圈,擡頭又無意瞥向了笑得正清淺,卻似蘊藏着殺人之氣的姜念,頓時通體寒涼。
在引渡者淡淡的目光下,看守者最終覺得自己逃不脫這個不負責任站崗的罪責,坦白道:“回引渡者大人!奴,奴中途……稍微離開了一會。”
姜念不出所料地偏過了視線,有些無奈地看向其他地方。
這是醉花樓内部的事情,與她無關。
至于憂想怎麼懲處,就看他自己怎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