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的身影漸漸隐沒在細雨之中,沈褚藍注視着她的遠去,歎了一氣,梨珈一時間還在囊息之中,沒有出來。
她獨自一人三步并作兩步登上台階,想起家中的那口棺材、噩耗鳥、閻王鬼還有武判官,不知怎麼樣了,是否還留在家中,還有徐梓瑞和姨夫姨母都這麼久了,怎麼還不回來,鬼魂暴動期什麼時候才會結束?
來到家門前,如往常一樣擰開門把手,無意看到眼前的一幕,她不禁怔在原地。
屋内的景象和小升初遭遇的那一次重疊在了一起,不知為何,家中像完全從未有生物居住過的迹象,就連鬼陀螺當初留下的膠水液體都不見了蹤影。
這個家完好如初,甚至太過死寂毫無生機,各色家具被蒙上了白布單,落滿了積年累月的塵埃,還有角落裡結滿的蛛網……沈褚藍完全弄不清狀況,關了門又再次打開,依舊不敢相信所看見的。
以為這又是鬼魂的惡作劇,或者,是牛頭馬面還有徐梓瑞提早卷鋪蓋罷工不幹了,她想問身邊的阿飄,空氣中一片幹幹淨淨,竟然一隻鬼魂都沒有。
她扭頭“噔噔噔”腳步迅速的下了樓,出了小區,這一天夜晚無月,正下着小雨,她獨自跑到街上,過馬路的時候,不慎撞到駛來的一輛車,差點出了車禍,司機狂按喇叭,問她走路怎麼不看紅綠燈。
沈褚藍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些什麼,往車窗看去,一個人擺着一張怒目而視的臉,上下嘴唇翁動正說着話,可她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她看到又是一團金色的光……金光正要從人的口中的飄出,朝她輕盈飄來。
沈褚藍連連後退,扭過身往回跑,能清晰的感知到身後一大片金色光芒朝着她逃往的方向鋪陳延展,愈發耀眼璀璨,甚至快要将她整個人包裹吞噬,光甚至逼近她眼前,愈發具有壓迫感,似乎近到眼前隻剩光,沈褚藍不能呼吸,閉着眼睛,或許,生死紙早就盯上她了。難道這次又是意象?
前方出現一幢高樓,進了門一口氣爬上樓頂天台,這裡視野高闊且風雨飄搖,放眼望去——有光将下方的城市照的恍如白日,她見到神出鬼沒的生死紙的身影,一張生死紙存在着無數的分身,正在人影事物間遊蕩不休,光正緩緩攀爬沾染上所有人事物,全身一并化為一團團朦胧不清的光,而金光照出身後站立着的一堵堵偌大的黑色陰影。
見此情景,沈褚藍無意回想起徐梓瑞曾經哄小屁孩睡覺的鬼故事,故事被編得有些随便,說不清是真是假。
古時,有一個村落,常年受影子鬼的迫害侵擾,影子鬼行蹤不定來無影去無蹤,貌似這種鬼以吓人為生,村落裡發生過數起村民驚駭而死的案例,在這一地帶,隔三差五就會冒出新的屍骨。
一些村民稱見過影子鬼的可怖模樣,沒見過的村民也全聽說過,人人自危不堪侵擾,在這一地帶活得小心謹慎,每當黑夜降臨都不敢出門。
村落中來過無數的驅鬼道士來降服怪物,每一個道士都是布陣做法貼驅鬼符紙,可就是怎麼也無法将鬼滅掉,隻需過一段時日,影子鬼還是會出現,村落裡的人繼續死亡不斷。
村民代代在此生活得快要絕望,直至出現了一位驅鬼師,這名驅鬼師看上去和别的驅鬼師不一樣,說可以徹底将這隻鬼徹底滅掉。
村民聽了特别高興,當天好吃好喝招待,有人貢獻諸多關于影子鬼下落的線索,可驅鬼師認為這沒必要。
村長還說,如果驅鬼師真的做到了,就會在此修建祠堂供奉,驅鬼師一一回絕,依然認為沒有必要。
而就在當晚,當人們都睡下的時候,這位驅鬼師開始驅鬼,驅鬼師一口氣屠遍了全村,将村民們都殺了個幹淨,并放火燒毀了村落,最後什麼痕迹都沒留下。那一夜,驅鬼師就在燎原火勢之中離去。
至此以後,那一地帶也不會出現所謂的影子鬼。因為驅鬼師知道,影子鬼是恐懼的象征,是人内心的投影。驅鬼師徹底滅掉的是恐懼的來源,如若沒有了恐懼之人,也就沒有那隻鬼了。
當時徐梓瑞講完這個故事,認為那名驅鬼師真正做到了滅鬼,斬草除根幹得不錯。
想于此,沈褚藍看着下方閃爍的光與映射出的陰影,心中隐隐約約有一個念頭萌了芽……或許應該說,這個念頭早已存在,下一秒,她感到天旋地轉,倒地失去了意識。
醒來後,她正躺在家中的沙發上,閻王豔春婵正在一邊,用一雙水汪汪的眼眸看着她很久了,手裡邊端着一碗藥湯。
沈褚藍吓了一跳。她不知睡了多久,擡眼看挂鐘,也就十分鐘。視線移至豔春婵的手邊,那碗東西一看就是孟婆湯。
一旁,梨珈見她醒了,趕緊将她扶起身,滿臉寫着擔憂,“姐姐,你還好吧?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十分鐘之前,梨珈跳出了囊息,發現沈褚藍倒在了樓頂,驚得她以為姐姐覺得命苦想不開要跳樓,趕緊背起運回了家。
沈褚藍一臉雲淡風輕的說沒事,看向豔春婵,奇怪,“你還沒走嗎?”望向茶幾旁,鳥神的棺材已經不見了,看樣子骨鳥早已離去。
“石頭,我走了,就沒人照顧你了。”豔春婵臉上挂着甜甜的笑。
搞不懂她為什麼亂取稀奇古怪的綽号,沈褚藍問她,徐梓瑞還有牛頭馬面呢?
“鬼魂暴動期沒有結束,他們太忙了。”豔春婵說着遞過手邊的瓷碗,“喝湯吧。”
“我又沒病!”沈褚藍下意識說。
“我也沒說你有病呀,你看,腿受傷了。”豔春婵指了指她的腿,告訴她,這碗湯喝下去能消除關于腿傷的記憶,就可以藥到病除了。
沈褚藍動了動腿,腳邊傳來銳利強烈的疼痛,等等,她百思不得其解,那麼剛剛她是怎麼跑出這麼遠竟絲毫不察覺的?難道不是意象?是夢?
她推開瓷碗,“這次,我不想喝了。”她還是老老實實養傷吧。
“好吧。”豔春婵收回了從孟婆那要來的湯,也并沒有要為難的意思。
……許久,沈褚藍靜靜的開口,“我在周柯輝的記憶裡,又看到了生死紙出入的痕迹。”
豔春婵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看來她早就已經知道了。
“是呀,小白正和我說呢,她在那個往生囊裡也發現了生死紙來往的蹤迹。”
“能說說為什麼要這麼做嗎?”沈褚藍擡眼,“我明白,冥府是為了提高囊息濃度,但是如果把事情做得太絕,就不怕人界陷入動蕩,遭到毀滅嗎?”
“唔……其實,我也有點擔心這個。”豔春婵眨眨眼,“哎呀”一聲,她小小一隻閻王也決定不了什麼。
豔春婵如實向她訴說,如今冥府那條幽冥火湖的現狀。
那火湖以囊息為薪,情為養分,在情愫的喂養下得以綿延,火中埋葬一切,溫暖、恐懼、美好、貪欲......
可誰都沒有想到在不久的現在,火勢衰頹,并加大了吸收負面情愫之力,所謂的正道愈發像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我想,先從這個世界開始談起,不僅包括人界,還有冥界……”豔春婵嘴角噙笑,“如果能明白,也就能夠理解冥界的做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