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州刺史接連上奏,請求朝廷撥銀放糧。
隆貞帝自诩心系天下的仁德之君,經查實災情屬實後,一再應允了兖州刺史的請求。
奈何數以萬計的銀兩砸下去,對于災情的緩解收效甚微。
隆貞帝唯恐被萬夫所指,在冬至、正旦祭天時,還特意在祭文裡寫明兖州的情況,以求上蒼保佑兖州來年能風調雨順,莫要再再生事端。
哪成想,事與願違。
他揉了揉眉心,問道:“關于赈災兖州一事,諸卿有何見解?”
在場的朝臣對兖州的過去的災情心知肚明,聞言七嘴八舌地與就近的官員開始互換意見。
不多時,武将一列的雲麾将軍率先道:“陛下,臣聽聞自正月起,兖州就有災民聚集作亂。”
“由此可見,未保此次赈災順利進行,首要任務便是平亂。”
隆貞帝颔首,“這是自然。”
“流民的小打小鬧雖不成氣候,但難保三番兩次之後不會做大,到那時于朝廷百姓都是禍患。”
他在說話間,君玠不動聲色地回頭瞥了一眼自己安插在戶部的人手。
那人會意,适時出列向隆貞帝進谏道:“陛下,兖州災難不止,如今又動亂頻生,民心浮動之下,赈災的使臣人選也需得慎之又慎。”
“其應當既能代表陛下的威儀,本身的身份地位也能取信于民。”
隆貞帝面露幾分興味,看向說話的人,竟是戶部左侍郎。
“愛卿以為何人能擔此任?”
戶部左侍郎能感覺到隆貞帝的目光暗含探究,隻他向來以純臣的身份自居,自是不懼隆貞帝的猜疑,堂堂正正地道:“回陛下,臣以為太子殿下身份貴重,又是儲君之姿。”
“可堪此任!”
此話一出,滿殿皆靜。
衆人不約而同地将目光投向立于班列首位的君辭讓,除了君玠的黨羽,以及君辭讓的人,餘下朝臣心思各異,完全被戶部左侍郎的神來一筆給弄得滿頭霧水。
君辭讓的耳朵為此被漫如潮水的心聲所淹沒。
【天,戶部左侍郎瘋了嗎?居然敢向陛下舉薦太子?】
【不對啊,沒聽說他跟太子太傅有淵源啊?難道是蕭家的舊識?】
【太子這是受不了陛下的打壓,準備主動出擊了嗎?】
【陛下恨不得能廢掉太子呢,怎麼會給他建功立業的機會,戶部左侍郎就算想掙個從龍之功也找錯對象了吧?】
【陛下千萬别答應啊,殿下萬金之軀,豈能立于危牆之下?】
他閉了閉眼,很快屏蔽掉一切嘈雜之聲。
“哦?”隆貞帝笑了笑,笑意卻不達眼底,“愛卿竟如此看好太子?”
他說話的對象是戶部左侍郎,眼睛卻緊盯君辭讓不放,那幽暗的神色好似要把君辭讓整個人剖開來,以便于他查看對方是否有迫不及待上位的野心。
君辭讓不避不讓,任由隆貞帝肆意打量。
許是有龍氣護體,他從未聽到過隆貞帝的心聲,卻也無妨,他這父皇的所有手段都使在了玩弄權術上,很多時候也就不難猜出其暗藏的隐秘心思。
父子倆看似在無聲的較量,實則是隆貞帝單方面的顱内高朝。
君辭讓眼神清正,看也未看他一眼。
而戶部左侍郎在這詭異的場面中不免生出幾分膽寒,好在他記得三皇子君玠的叮囑,咬咬牙,強撐淡定道:“陛下,并非微臣看好太子。”
“蓋因太子的身份所定,着實代君出行的不二人選。”
“試想兖州百姓在絕望之際,忽見儲君親臨,便是心中有再多的怨言,也會被陛下的拳拳愛民之心所感動。”
“尤其是那些個煽動作亂的災民,有儲君出面安撫,必然比朝廷派兵鎮壓事半功倍。”
隆貞帝先時還懷疑戶部左侍郎是太子用來投石問路的幫手,待聽得他的最後一句提到災民作亂,忽然福至心靈。
對啊,兖州連年災荒,形勢局面已非尋常使臣能控制。
若是派出太子赈災,在一定程度上确實能達到安定民心的作用,且兖州的亂局并非一日之功,太子又無甚治世經驗,他去赈災最好的結果是無功無過。
最差的則是狼狽而歸,屆時他便有了一個廢掉太子的機會。
隆貞帝幾番思量下來,已然斷定戶部左侍郎來者不善,他想毀了太子。
遑論他是哪個皇子的暗棋,能一緻對付太子,那就是自己的同盟。
隆貞帝如是想。
他臉上的神色幾經變化,忽地笑道:“愛卿言之有理,太子已近弱冠之年,着實該增加一些實政上的曆練,以便為日後入朝做準備。”
說着,他又看向君辭讓道,“太子,兖州的災情刻不容緩。”
“你既得朝臣看重,朕便命你三日後整裝前往兖州,你可願意?”
“陛...”
在場暗中支持君辭讓的大臣聞言,眼中皆是不加掩飾的擔憂。
有沉不住氣的将要出聲為君辭讓轉圜,誰料下一秒就被君辭讓的話打斷,他對隆貞帝拱了拱手,表情淡然。
“兒臣定不辱命。”
散朝後。
君辭讓被隆貞帝宣往政事堂,與三省六部的長官商議詳細的赈災對策。
臨走前,二皇子和三皇子都不同程度地對他表示了此行的憂慮,便是三皇子都意味莫名地說了幾句酸話。
唯有堪不破内情的四皇子又嫉又恨道:“六弟真是好本事,能勞動戶部侍郎為你在父皇面前周旋。”
“哎,也是,誰讓你有個好老師呢!”
“哪像我們這些個可憐的兄弟,隻有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罷了!”
君辭讓對此置若罔聞,徒留君玥如跳梁小醜一般。
君玥惱恨非常,捏緊雙拳,好容易才按捺下暴揍君辭讓的沖動,他忖然幾息,轉身往後宮的方向大步而去。
他得同母後商量,必不能讓太子獨攬赈災的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