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铮将一段視頻推送到中央顯示區中。
畫面中,一台直徑約十米的球形裝置靜靜懸浮在空中。它的外殼仿佛由無數塊輕薄的金屬片拼接而成,幽藍色的能量光暈在其鱗片表面緩緩流動,能量場的邊緣時隐時現。球形裝置底部伸出章魚觸手般的光鍊,通過一台12端口的X裝置轉接器接入了12台雅典娜解碼器。
“這是一台X遠程通信器,”梁铮開口,聲音略顯激動,“它能與火星洞穴内的播種者飛船主機建立一條無延遲通訊鍊路。借助它,即便我們身處木星,也能實時接入X裝置第二套手冊的交互界面,進行遠程解碼操作。”
“廣智,你說,這玩意兒,是不是像你老愛玩的那個太空尋寶遊戲裡,雪女巫用的那個預言法器?”武傑森悄聲嘀咕道。
“你這眼神,不得不誇一誇!”張廣智一拍大腿,興奮道,“那不就是——攢夠積分就能和雪女巫對話的神器【幻境尋蹤水晶球】!”
“哎哎哎!你拍哪兒呢?”武傑森下意識一躲,“拍你自己行不?哥們雖然抗打,可你也不能總往我身上招呼啊!” ”
他說着一把捏住張廣智那隻又打算落到他肩膀上的手,低聲罵道:“你最不地道!正經過招打不過我,這時候來找補是吧?”
“哎呦,輕點兒輕點兒,骨頭快斷了……”張廣智揉着手腕,連忙轉移話題:“榮哥,你說,851的好東西怎麼都藏得這麼深?咱哥幾個守了他們好幾個月,這玩意兒居然頭回見!”
“是啊,真怪。”龐建榮若有所思地敲着桌面,“這玩意兒體積這麼大,咱搬851主體結構的時候,壓根沒見過。它這麼金貴,肯定有專屬的防摔包裝吧?”
“小姜說你們哥倆每天巡視好幾圈,851裡哪兒都能轉悠到。”王明遠不由得回頭開口,“結果這麼大一設備都給漏了?”
“不能夠啊!”武傑森皺眉,“我連他們藏在山洞裡的伴生物樣本都翻出來了。這麼顯眼的一個大金屬球,我眼神再差也不至于看不見!”
“哈哈——是不是正好那天沐媛小組哪個姑娘從你身邊路過,你立馬就切換到‘欣賞模式’,眼裡哪還看得到别的?”張廣智壞笑着調侃。
話音剛落,看到王明遠臉色微沉,張廣智趕緊指着畫面裡的背景牆說道:“王大隊,您看那面牆——上面是不是有副壁畫?一條升龍,一隻飛鳳,大概是圖個‘龍鳳呈祥’的好寓意吧……嗯,那實驗室就在A區一層東北角。講真,我和傑森确實進去過好幾次,但平時那兒空空如也,這個球,肯定不是一直放在那兒的!”
王明遠輕哼一聲,嘴角微不可察地翹起,心道:“這倆小子,找安全漏洞是挺認真……可那點想多認識幾個漂亮姑娘的小心思……藏都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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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頻播放完畢,梁铮接着講述道:“火星二号事件之後,所有參與第二套手冊解碼的人員身份,便被聯盟特勤局列為絕密。我們的工作也随之轉入地下。這台通信裝置的存在,并不為外人知。所以,沒人知道木星基地也在參與解碼,甚至在851研究所内部,也隻有維克托所長知情——我們所有的進展,都是直接向他彙報。”
他目光緩緩掃過會議室,輕歎一聲:“今天,維克托所長之所以選擇将這項工作公之于衆,是因為我們已經沒有時間逆向工程,在選拔者到來之前,我們唯有傾盡全力,盡快破解第二套手冊,發掘X裝置的全部潛能,才能挽狂瀾于既倒,扶大廈之将傾。”
轉向秦翎洋,梁铮語氣鄭重的請求道:“秦副參謀長,這十年來,我和淩美複刻了翎海和呈芝所有公開記錄中提及的實驗路徑,但皆告失敗——未能再次喚醒播種者主機。我們懷疑,他們最終取得突破的那個方案很可能迥異于之前的各種嘗試。作為秦翎海的弟弟,您可能更了解您哥哥的工作方式。所以,我希望您能參與這項解碼工作,也許我們的合作能夠找到解決這個難題的新思路。”
維克托睜開微合的雙目,盯視着對面指揮台上那位神情嚴肅的間諜頭子——他和他哥哥雖然個性不同,哥倆的丹鳳眼中那道淩厲的眼神倒是頗為相似。
他擡手推送了一幅畫面,那是秦翎洋實時合成木星大爆炸視圖時的一段視頻。
他清了清嗓子,道:“秦副參謀長,這兩天,我們都有幸見證了您超乎尋常的信息處理能力,我們商量後認為,這才是北辰一号小組和其他小組最為不同的地方。我們之前雖然也知道,翎海和呈芝都及其善于處理信息,能将不同渠道的信息迅速整合。不過,在看到您的出色并行處理能力之前,我們并未意識到他們的頭腦竟然具備如此強大的算力!”
他認真的盯視着秦翎洋,道:“所以,如果秦副參謀長,您可以參與解碼,我們的機會就會增加不少。”
秦翎洋看到大家的目光立刻聚焦在自己身上,他心中不禁感歎:“看來,我終究還是繞不過去摸索哥哥和嫂子開辟的那條路。"
他不由得回想起10年前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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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74年,他從第一陸軍軍官學校信息專業博士畢業,被分配到聯盟情報處見習。
那時,他的哥哥和嫂子已經在火星研究所工作了五年。2273年,嫂子生下了秦智源。由于他們都在機密部門工作,兄弟倆并沒有在那幾年中保持很緊密的聯系。
在他們被綁架前一個月,他曾收到過哥哥發來的恭賀他畢業的視頻。視頻中,哥哥提到他們最近有了一個十分新奇的想法,并正在嘗試,希望能對他們目前遇到的難題起到推動作用。如果成功,他們近期會回地球述職。
因工作繁忙,哥哥和嫂子隻有在周末的時候才會去火星研究所的幼兒園陪伴自己的孩子。哥哥在視頻中提到,在一次與寶寶的互動中,他們突發靈感,認為這台X主機就像一個嗷嗷待哺的嬰兒。它一直在試圖了解你,認識你,親近你,權衡是否可以将自己安全地托付給你。
這種想法給了他們一個與那台神秘的智腦交流的新思路,但哥哥并沒有在這段視頻中詳細講述他們打算如何實現這個交流。
秦翎洋清晰地記得哥哥在視頻中那種從未有過的興奮,他仿佛窺見了如何解鎖這個困擾他們五年之久的謎題的方法。然而,這段視頻成了哥哥發給他的最後影像。
當秦翎洋之後向韓呈棟提起此事時,韓呈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刻将秦智源從火星研究所的幼兒園轉移到他的翔龍母艦上保護起來。
在随後的幾年間,韓呈棟、秦翎洋與楚寒玉、林詩語、楚凱明幾個人合作,反複測試了他們在這條思路下整理出來的上千種解決方案,卻始終未能對第二套手冊的解碼工作起到任何推動作用。
這一方面是因為他們五人都不是解碼編碼的專家,所以對秦翎海和韓呈芝夫婦的思維和工作方式并不十分了解。另一方面,秦翎洋和韓呈棟的大部分精力都集中在清剿海盜和追查火星二号事件的幕後動機上。
随着暗物質走私和軍火販運愈演愈烈,以及地球優先和火星優先兩股勢力的興起,他們在部署軍事打擊和收集情報方面忙得焦頭爛額,甚至有一段時間疲于奔命,占據了他們全部的時間和精力,令他們無暇參與第二套手冊的解碼工作。
林詩語調往木星基地與魏博文團聚,不得不率先退出了這個嘗試。
楚寒玉和諸葛連山聯手之後,利用超大規模計算模拟機,在解讀第三套手冊中的模型和公式方面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一舉破解了其中大約1/8的公式和程序。此後,楚寒玉更加熱衷于通過海量計算對第三套手冊的公式模型和程序進行破解和應用轉化,也不再執着于破解第二套手冊。
盡管楚凱明帶領幾個小組仍在持續不斷地努力,但在斷斷續續地嘗試了五年無果之後,他也放棄了這個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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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此時此刻,他不能提到他們曾經嘗試了五年而無果,這會令大家更加失望。
如今,維克托提起破解第二套手冊也許是他們短時間内重建人類文明的唯一希望,秦翎洋不由得歎了口氣。
“可惜韓呈棟他不在這裡。如果當時我們有飛龍和智源,我們四個人聯手,也許真的還有一線希望。但是現在,隻靠我一個人,希望實在渺茫。不過,這樣也好,我早就想和851研究所的科學家們接觸一下。韓呈棟一直懷疑為什麼851研究所的推演結果會與火星基地的結果如此不同,産生如此之大的偏差,這裡面必定另有原因。”
他轉頭望向梅蘭達,“梅蘭達指揮官,我很榮幸能夠協助851研究所開展這項工作。如果更快的人機信息交換是解決這個問題的關鍵,我建議立刻将艦隊中目前所有可以使用并行腦機接口的人員集中起來,為這個項目提供計算支持。”
梅蘭達點頭,擡手喚過通訊副官薇薇安,命她将一份名單推送中央顯示區。
她掃視各部指揮台,指向投影中那份标紅的名單,道:“這份名冊,是當前第一艦隊中已登記、正在使用腦機接口的官兵名單。由于腦機接口頭盔數量有限,部分已完成培訓、具備操作能力的官兵尚未列入在冊。請各艦各部主官立即核查,并盡快補報未登記的符合條件人員。”
她語調一緩,輕輕歎息:“同時,若名單中的官兵已确認陣亡或戰場失蹤,也請将她們的名字移出。”
全息投影中,一個個熟悉的面龐浮現在半空。
托科眼眶頓時泛起淚光,胸口像被重錘狠狠砸了一下,劇痛驟然襲來,令他身形一晃。他指尖死死扣緊肩帶,強壓下喉間驟然湧上的一股腥甜。
這份名單上,太多他熟悉的名字——不是生死與共的老戰友,就是他一手帶出來的青年軍官。
而這一次,最讓他心痛的,是魏博文拜托王明遠親自為翔鳳艦訓練的那支無人機甲小隊:十二台無人機甲,六名年輕的精英軍官,全數随翔鳳艦沉入木星大氣層,生還機會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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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羅德卻沒注意到身側托科的異常。
他正煩惱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