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羅德身側,伍德在座位上微微動了動,神情凝重。
昨日醫療艙内的慘狀仍曆曆在目。
昨天散會之時,二人得知強森中校自殺的消息後,伍德立刻建議阿羅德令親衛封鎖強森病房,并要求所有當夜值守人員原地待命,等待他前去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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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德趕到醫療艙時,病房門口,值班的醫生和醫療部主官容月正在低聲交談。
兩名親衛剛被阿羅德一頓劈頭蓋臉的罵過,早沒了平日裡的嘻嘻哈哈。二人背靠艙壁,站得筆直,臉色蒼白如紙。年輕的那位親衛的身體還在不停顫抖,可見受到了不小的刺激。
伍德臉色鐵青,雙唇緊抿,向來溫潤儒雅的面龐此刻也罕見地陰沉下來。
“是誰,居然在一個有自殺傾向的病人房間裡,留下了一把刀?” 他開門見山,打斷了正在交談的容月三人。
年輕些的中尉醫官被他吓得一個哆嗦,立刻轉過身來。
“報告伍德将軍……刀,那把手術刀,是……是當時和強森中校同一病房的裡卡多副所長突然心髒病發作,”
他嘴唇發顫,語無倫次地講述起來。
“我們趕來搶救,現場一片混亂。強森中校當時剛剛蘇醒,就主動過來詢問他們副所長的病情……誰、誰也沒注意到他……誰,誰,誰能想到……他”
另一位醫生情緒激動地将中尉扒拉到一旁,迎上伍德的目光,梗着脖子,很不服氣的辯解道:“誰能想到他會趁亂偷走一把手術刀!我們是醫生,又不是——”
“小李!” 醫療主官容月厲聲打斷了他,“病人死在病房裡,不管出于什麼原因,作為醫生,我們都責無旁貸。”
話雖如此,她卻冷冷地瞥了伍德一眼,嘴角微抿,随即甩頭看向那兩個親衛,仿佛在說:“你,别想把責任推給我們醫療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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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在軍校時,伍德曾與容月短暫交往過。
她是他的第一任女友——坎迪斯上校的外孫女,伶牙俐齒,強勢潑辣,從不肯吃虧的大小姐。
兩人交往不到三個月,容月便幹脆利落地提出分手,并毫不留情地甩下一句:“安迪,你雖英俊,也有才華,卻沒上進心。就憑你是伍德家的次子,就打算混吃混喝一輩子了?”
從喜歡的姑娘嘴裡聽見如此評價,狠狠刺痛了他的自尊——那一刻,他甚至忘了姐姐常說的那句:“伍德家的孩子,要低調做人。”
五年前,他被阿羅德擢升為翔隼艦副艦長。而就在同一年,容月也從東方艦隊調入,接任翔隼母艦醫療部主官。
原本以為一别兩寬,各生喜歡,從此可以相忘于江湖的二人,沒想到兜兜轉轉,又成了天天見面的同僚。
——真是,一言難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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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德心中暗暗嘀咕:“大小姐的脾氣,可真是一點沒變,還是一如既往地刁蠻!”
他冷哼一聲,目光越過容月,落在那兩名垂頭喪氣、等着挨訓的親衛身上:“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兩人對視一眼,神色忐忑。
那位小隊長首先低聲開口:“伍德将軍,今早七點五十分,我們和第五特種大隊的張廣智中校完成交接。可他剛走,裡卡多副所長就犯了病。兩台醫療機器人和兩位醫生在病房中實施搶救……房間小,我們實在沒地方站,隻得先退出去。”
“強森中校那時剛醒,精神狀态看起來還不錯。他看到裡卡多犯病,主動下床去查看……可能,就是那時候,從手術台邊順走了一把刀。”
伍德走進病房——這是一間标準的雙人病房,的确不算寬敞。
兩張病床之間,是一大灘已經凝暗的血迹。強森中校沒有躺回床上,他選擇了在病房中央的空地上自戕。
他走近幾步,低頭望向脖頸處那道緻命的創口,眉頭緊皺:下手夠狠,是一心求死。
伍德目光一沉,道:“接着說。”
“……裡卡多所長病情穩定後,被送去理療室。強森中校說他想再睡一會,李醫生就給他打了鎮靜劑,說:‘那就再睡兩個小時吧,好好休息。’他很快就睡着了,我們便退出病房,在門外守着。”
二人努力回憶着事發當時的每個細節。
“計時器還剩十分鐘時,我進去查看。” 小隊長繼續道:“強森中校醒來後,說餓,請我去給他準備午餐,最好豐盛些——他從昨晚到現在都沒吃東西。我當然滿口答應下來,叫了傑西進來陪他,就出去備餐了。”
傑西站在牆邊,身體仍在微微顫抖,聲音低得幾不可聞:“我進去時,他已經坐起來了。他說想活動一下筋骨,問我有沒有拉伸帶。”
他指了指病房對面:“複健室就在那兒,我就說,‘請您稍等,我去取兩條。’”
“你就去了?”伍德皺起眉頭。這位強森中校心思缜密,不動聲色地将人一個個支走……什麼事,能讓他這樣的人如此想不開?走到自盡這一步?
傑西艱難地點了點頭,啞聲道:“他,他,他當時看起來笑呵呵的……我真沒想到……伍德将軍,我是真的沒想到……”
他說不下去了,聲音哽住,忽然抱頭緩緩滑坐到地闆上。
一進病房,他首先看到的就是那灘刺眼的鮮血,正在蔓延。
那位剛才還在笑着要他幫忙的中校,此刻眼中正在失去光彩。
“Sorry... bro.(對不起了,小兄弟)”——他還記得,那是中校以口型送出的最後一句話。
傑西怔怔地想:這個畫面,我恐怕這輩子也忘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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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德歎了口氣,臉色緩和下來。
他俯下身,輕輕拍了拍傑西的肩膀,語氣柔和地安慰道:“傑西,強森中校……這是一心求死,誰也攔不住。”
他喚過狄恩,低聲交代:“帶他們兩個回去,好好休息。不用進禁閉室。”
頓了頓,他又道:“你今天就跟着傑西,寸步不離。别讓他再出什麼事。”
說完,他轉身看向容月,恢複了往日的溫和:“容部長,情況已經明了。他們兩個也可以離開了。”
容月沒說話,隻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即轉身,帶着手下人悄然離去。
伍德正準備上前仔細勘察現場,手臂終端卻忽然震動。一條加急軍令快速彈出,自動置頂:
“梅蘭達指揮官指令:伍德将軍,即刻起,參謀部副參謀長秦翎洋将接管強森中校自殺事件的調查。請立即與指揮官直屬憲兵隊完成交接。”
伍德眉頭一皺,擡頭望去——醫療艙外,數名身着黑紅制服的指揮官特勤憲兵已魚貫而入。
而帶隊的,正是秦翎洋那名不離身的近衛。
他緩緩直起身子,微微皺眉:
——秦副參謀長打算親自處理此事,果然,這起自殺事件并不簡單。
——繞過我和阿羅德艦長?這是覺得我們靠不住?
——哼,隻要一想到那個家夥看人的眼神,我就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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