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舒沅跟着他幹了四年,論能力,是團隊裡數一數二的,論配合,趙郢還真找不出第二個更懂他的人。
這筆單子他們談了将近三個月,今天是簽合同的日子,隻要訂單做成,總監的位置非他莫屬,誰知突然出了這一茬,趙郢也沒料到。
“他們談完了?”他望向會議室,裝的是單向玻璃,看不清裡面的情況。
有其他同事在,白舒沅不好發作得太明顯,她壓着聲音說:“沒有,我倒希望談不成。”
“那就再等等。”趙郢把脫下來的外套搭在椅背,給她轉了一個紅包,笑着說,“我上來的時候看到樓下奶茶店出了新品,你去買一杯,消消氣。”
沒幾秒,她又掉頭回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趙哥,那個……韓謙的事你聽說了嗎?”
他和韓謙的事沒對外公開過,當初連結婚也很少有人知道。
趙郢開電腦的手一頓,斂去多餘的表情“嗯”了一聲。
“雖然他隐瞞了真實身份,我想……韓謙畢竟和我們共事過。”白舒沅小心翼翼地觀察着趙郢的神色,之前韓謙在他手底下當實習生的時候兩人就鬧過不愉快,她組織着措辭,說,“我問了,葬禮明天舉行,趙哥你要去嗎?”
怕公主無聊拆家,趙郢在客廳裝了監控。
他用手機調出實時錄像,看到畫面裡的比格一會兒對着空氣狂吠不止,一會兒又面朝牆壁,安安靜靜地搖着尾巴,心髒莫名其妙抽了一下。
韓謙的葬禮。
去嗎?
去的話,又是以什麼樣的身份呢。
過了一會兒,趙郢戴上無框眼鏡,佯裝淡定地盯着電腦的初始界面:“明天我和你一起。”
白舒沅下樓買奶茶的功夫,羅廉開已經從會議室出來,遠遠地朝他露出一抹勝利者的笑容。
趙郢面不改色地收回目光,手指摩挲着胸口的戒指,放空一般地望着天花闆按揉太陽穴。
沒有任何背景、人脈,光憑一個名牌大學的本科學曆,走到他現在的高度實屬不易,要想近一步往上走,靠的就不是努力了。
是運氣。
很多時候,人就差這一絲運氣。
和韓謙離婚後的這一年,他時常在心裡想,在一起的那兩年究竟是他的幸運還是不幸?
目前來看,這是一個無解的問題。
趙郢内心感到些微的挫敗,但這種感覺并非羅廉開帶給他的,而是他自己帶給自己的。
白舒沅拎着兩袋奶茶敲響他辦公室的門,趙郢說了聲進,她把其中一份大杯的黑糖珍珠放在桌上,嘿嘿笑了兩聲:“巧了,剛好做活動,買一送一呢。”
拆掉包裝袋,趙郢将吸管插進去喝了一口,嘴巴裡滿是奶茶特有的濃郁甜膩的味道。
他不喜歡甜食,在中國人的食譜裡,頂級的甜點永遠沒那麼甜,但有個人恰恰相反。
韓謙是标準的白人口味,嗜甜、不能吃辣,奶茶統統七分糖及以上,有一次趙郢誤拿了他那一杯,差點被甜出糖尿病。
等白舒沅離開後,他才摘掉眼鏡,額頭抵着手腕,假裝揉眼睛似的悄悄擦去眼角的水痕。
為什麼一個人在死後,存在感會變得這麼強烈?
趙郢有些無措,他像失去了對大腦的控制權,總是不由自主地回想一些過去很久的事。
韓謙就像一個錨點,腦子裡一旦出現這個名字,所有關于他的情感都将被連根拔起。
趙郢以為他會很平靜地面對由韓謙的死引發的一系列連鎖反應,直到這一刻,他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
原來自己比想象中,更無法接受韓謙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