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回老家過年,馬麗麗特地把稿費都取出還換成了五毛和一塊的零錢,準備充一回大款。
老家的大路邊,土磚房的小賣部是一對老夫妻開的,除了賣日常用的針頭線腦油鹽醬醋,還有用大玻璃瓶裝着的豆豆糖、瓜子、話梅,一小包一小包的酸梅粉、無花果和一大塊土疙瘩一樣的麥芽糖。
照稱的瓜子話梅,一毛錢可以稱一大包,老頭熟練的用報紙折成一個卷筒一樣的紙角包,把零食裝進去,小朋友一隻手都握不住。
馬麗麗稱了三毛錢瓜子,讓老頭分成好幾包,家裡小孩人手一包,再一人一包無花果放在口袋裡,幾個人歡快的在隻剩空稻梗的田裡奔跑,比賽誰吐的瓜子殼比較遠,誰的無花果比較長。
突然馬冬劍被泥塊絆了腳,像隻青蛙似的趴在了地上,手裡的瓜子也如同天女散花似的撒了一地,他愣了兩秒,“哇”的痛哭起來。
馬潔站在一旁毫不客氣的大聲嘲笑他:“啊哈哈哈哈,誰叫你不小心,剛才都叫你把瓜子放口袋裡,不聽,現在好了吧。哈哈哈哈。”
跑在最後在馬冬山悄悄把手裡的瓜子塞進口袋。
身為老大的馬玲玲跑回來,費力把穿得圓滾滾的堂弟薅起來,又給他拍了拍衣服上的土,掙紮了好一會兒,說:“我還有幾分錢,我們再去買一包豆豆糖,再分你,好了,别哭了,臉都裂了。”
“好,好吧。”馬冬劍抽泣着同意了,馬玲玲又囑咐他把手拍幹淨。大家又一起回小賣部,馬玲玲一臉肉疼的從口袋掏出大大小小幾個硬币買了一包糖。
很快,大家一起分了分,又開心的向家走去,大黃也分了一顆,舔着嘴,搖晃着尾巴跑前跑後。
小孩子們的快樂就是如此的簡單。
今天晚上就過年啦!
年夜飯都是女人的活計,幾個妯娌全擠在廚房裡。
徐明惠廚藝不精又不擅長用燒火竈,總不能袖着手在旁邊光看吧?所以她就自覺領了去殺雞宰鴨洗洗刷刷的活計。
井水抽出來并不冷,甚至還挺暖手,再燒上開水,養了幾個星期的雞鴨魚都遭了難。五花肉是前一天就炸好的,這可是大菜。
一年隻用一次的大圓桌在上次出太陽的日子裡被兒子們從樓上扛了下來,刷桌子是男人們的活,竈裡的灰鏟出來兌成灰水用來刷桌子,刷幹淨的大桌用磚墊着靠在牆邊得晾幾天才能幹,必須在年飯前能用。
正日子一大早果盤就先上了桌,六格的盤子,甜的鹹的長的圓的薄的厚的六種油炸果子圍成一圈,最中間的必定是紅色的團子,幾種瓜子另外放盤。
等到十點左右,涼菜拼盤會先上桌,最大的圓盤子,闆鴨香腸牛肉幹臘豬肝鹹蛋花生米六種涼菜,最中間的肯定是花生米。
小朋友們偷偷摸摸偷吃,大人們視而不見。
中午大菜陸續上台,炒雞鴨雜、炖扣肉、紅燒鴨、清蒸魚、雞湯、八寶飯、皮蛋、炒青菜,就算物質不算豐富,也一定得湊個吉利數。
菜式都做了兩份,大人一桌小孩一桌。
“吃飯啦!快洗手。”幾聲招呼,大家紛紛打水洗手上桌。
老dia奶奶坐在主座,其他兒子兒媳婦們都按年齡擠擠的圍坐在大桌旁,除了大兒子一家在章市沒回來,其他人都到齊了。
小孩子那桌就不分年紀了,幹飯要緊,誰還管坐哪?
“米酒來啦。”章省傳統蒙汗水熱呼呼的提了上來,“來來來,先一人一碗哈。”飯碗在裝飯之前都先倒上了酒,不分男女,一人一碗。小孩子不能喝酒,不過甜甜的酒釀每人都得了一些。
大家長馬喬生端起碗說:“今天過年,大家都要開心,兒媳婦們今天也辛苦了,我們一起喝一個,來。”大家都紛紛舉碗,“幹杯。”他先抿了一口,其他人也都跟着喝了一口酒。
放下碗,氣氛熱烈了起來,“吃菜吃菜。”
四兒媳胡玉這次是做菜的主力,她是個玲珑人,一邊介紹菜“這鴨子放了點糖,不知道大家吃不吃的慣”,一邊介紹妯娌們的功勞“三嫂帶了八角桂皮來,我都用了,可吃的出來”等等。
一會兒五兒媳方華又給不知情的老三一家說起馬麗麗賺錢給老dia奶奶買被子的事,“個女娃子真的蠻厲害,以前來每天早上都比我們還早起聽廣播讀外語的,沒想到都這麼厲害了,那時候還這麼小一個人。明惠,麗麗在家也這樣嗎?”
“啊?是,是啊,她天天早上都要做功課,堅持好幾年了。”
兒媳婦們都感歎,“真的是,同樣姓馬的,看看人家麗麗,哎,我們家的真的是,天天就知道玩。”
比起大人那桌,小孩那桌就單純多了,餓狗撲食幹飯要緊。那邊酒剛放下,這邊筷子打架,一邊動手,一邊動口。
“馬冬劍,你不要老搶我的菜。”
“誰搶你菜了,是你搶我的。”
“雞心雞心,我要雞心,誰看到給我。”
“我要翅膀,姐,幫我夾一下。”
“你都有個腿子了,吃完再說。”
“别噴口水!”
大黃在桌下,又急又忙,圍着團團轉,還不時“汪”的提醒大家,給我一點,給我一點。
先吃了一輪菜,兒媳婦們又下場過來,強行給每個小朋友都裝了一碗飯,馬麗麗倒了點魚湯在飯裡,其他小朋友有樣學樣,都倒了自己喜歡的菜湯拌飯,唯有馬冬劍獨樹一幟把蘸扣肉的醬油辣椒倒在飯裡,一口下去,斯哈斯哈,引得馬潔和馬玲玲哈哈大笑。
馬麗麗心情莫名的開心,大概是冬天的太陽曬在身上暖洋洋的,也可能是長大後再不敢“啊嗚”一口把整塊扣肉塞進嘴裡過了,或者很久沒有過吃菜像打架,還因為一點小事笑得把嘴裡的飯都噴出來過了,反正馬麗麗就覺得開心,過年了,真開心。
中午是正餐,一直吃到兩點才結束,小孩這桌早早就散了,就連大黃都吃飽喝足懶懶的趴到門口曬太陽去了,大人這桌卻是把整整一壺米酒喝完才算散了場。
站在院子裡,前方是一大片放幹了水的稻田,留在田裡的稻梗十分低矮,但看不見的根系卻緊緊的把住了泥土,等到開春犁地的時候,這些稻草梗子才會被深深的翻進地下去。
“馬麗麗,你看啥呢?”馬玲玲也走過來伸着脖子張望了一會兒,啥都沒有啊?
“吃太飽,站一會兒。”馬麗麗慢慢的拉伸了一下。
“嗐,我還以為什麼呢。”馬玲玲看向左邊,“哎,有車,現在還有車呢?”
馬麗麗掂着腳也看過去,一輛班車正遠遠的從縣城的方向開過來,都除夕當天了還有班車也是稀奇,而且瞧着車上還坐滿了呢,辛苦啊。
這時趴在門口的狗子突然一躍而起竄出門去,沿着小路就跑到大路邊,等班車過來,它沖着車直汪汪。
小姐妹倆就站在原地這麼看着大黃。
馬麗麗:“它這是幹嘛呢?”
馬玲玲:“不知道……是因為車頂上那倆鴨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