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哥,我的解語花終于開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叫遲予辰“遲哥”的?她記不太清了,也許有時叫“遲哥”,有時叫“遲予辰”吧。
她的腦袋變得很迷糊,常常覺得自己有段記憶缺失了,常常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不該做的事,又常常出現幻覺、幻聽。
她不再是從前的那個自己了,生活從有序變得無序,從太陽下跌入沼澤地。
她不再喜歡跟人打交道,覺得所有的人,都像是來索她命的厲鬼,她去哪兒,他們就跟到哪兒,随時随地要吃了她。
她的警覺性提高,很容易受到驚吓,常常處于遊離和惶恐中。
她身邊沒有一個朋友了,唯一的朋友,是那個對她不離不棄的竹馬——遲予辰。
遲予辰幾乎每次都會秒回她的信息,這次也不例外,他回:
【小嘉同學,你要像解語花一樣盛放。】
艾嘉看到這條信息時,無神的眼睛隐沒在黑暗裡,她的臉上流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
她知道,她的生命,不會再綻放了。
*
那段時間,遲予辰知道她的狀态不好,問她發生了什麼,她說,成績不好,被爸爸罵了。
艾爸極為好面子,他女兒曾經成績不錯,他見人就吹噓,自家女兒多優秀、成績有多好。
但現在艾嘉名次倒數,他再也沒法說出口,被别人揭穿了,心情不爽,回來便會對艾嘉一通罵:“我怎麼生了你這個沒出息的東西!”“你下次不考前二十名,就别想回這個家!”“你這個豬腦子,這次又考了個倒數,你怎麼有臉回來的!”
艾嘉回過一次嘴:“爸爸,我也不想考倒數。”
她希望爸爸能關心她的精神狀态,但她爸爸眼裡隻有她的分數、她的名次。
她考好了,是他的談資;她考不好了,就是他的罵資。
唯一的一次回嘴,遭來了艾爸的變本加厲的責罵,怒斥她:“你這個小兔崽子,長本事了,會頂嘴了,是吧!”說完,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響聲響徹她的房間,她的臉很疼,耳朵嗡嗡作響。
這之後,艾嘉不再回嘴了。
她曾消失了幾天沒回家,遊蕩在街上,爸爸沒有給她發一條信息。
也許,就算她死了,他也無所謂吧。
空蕩蕩的街道,所有的店鋪都關了門,唯有路燈還發出昏黃的光。
艾嘉在人行道上,低頭看着倒映着的斑駁樹影,一直走,一直走。
她繞開樹影,一直走到被路燈照耀的地方。
連續三晚,她沒有睡,一直朝着光亮的地方走,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了天明。
天亮了,但她還被黑暗拖住,住在地獄裡。
有一晚,淩晨一點,艾嘉遇到了遲予辰,她覺得應該是她太累了、太乏了出現的幻影。
直到遲予辰走過來抓住她的手跟她說:“小嘉同學,你不能這樣了。”
“不能怎樣了?”艾嘉身心俱疲,人枯瘦得像根樹枝,風一吹仿佛就能被吹倒。
“跟我回家。”遲予辰拉着她往前走。
“我還有家嗎?”艾嘉甩開他的手,停住腳步。
“我的家就是你的家!”遲予辰不容置疑地又牽住她的手,“前幾天,叔叔打你的事,我知道。”
“然後呢?”艾嘉嗤笑,“你這是在同情我嗎?”
“小嘉同學,不管别人怎麼看你,怎麼說你,遲哥告訴你,你在我這裡就是最特别的、最獨一無二的!”
遲予辰站在她面前,望着她那雙疲倦又無神的眼睛,笃定道:
“從元旦到現在,過去四個半月了,你笑過幾次,你的眼睛腫過幾次,我都知道,但你天天晚上去哪裡,我不知道。”
“你不肯告訴我,我就不問,你說不說,都是你的自由。”
“我說過,以後遲哥保護你,不是說着玩玩的。”
“你有什麼心事,告訴遲哥,遲哥能解決的,一定全力以赴!”
艾嘉望着遲予辰,他的眼裡有關心、着急,還有擔憂。
她那顆被戳得千瘡百孔的心終于有了一絲痛覺。
半晌,艾嘉低聲說:“對不起,遲哥。”
“走吧,跟遲哥回家!”遲予辰把身上的外套脫下來,披在了艾嘉身上,幫她拉好拉鍊,牽着她的手走到小電驢前,幫她戴上頭盔,随後自己也戴上。
艾嘉坐在他身後,五月的風吹在身上有些涼,把她身上那件不合身的外套吹得鼓鼓的。
她摟着遲予辰的腰,靠在他的後背,仿佛走進了一間叫“安心”的房間。
她的世界好像沒那麼差,至少她不是一個人。
她還有遲予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