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艾嘉去了遲予辰家,家裡就他倆。
他家不大,兩室一廳,一個房間是他爸媽的,一個是他的,他讓她睡他的房間,他去他爸媽的房間。
艾嘉拽着他的手不讓他走。
她在黑暗裡待得太久了,她要抓住唯一的光亮。
熄了燈,他倆躺在一張床上,各自蓋了一床被子,誰都不敢動,生怕碰到對方。
他們從來沒有那麼緊張過。
小時候不是沒睡過一張床,但那也是十一年前的事了,艾嘉那會兒還是個一年級的小朋友,睡一張床并不覺得有什麼。
但現在不同了,他們都長大了,都是高中生了。
她知道男女生是不可以在同一張床上睡覺的,雖然,她已經被那個禽獸睡過無數次了。
她的竹馬遲予辰同學,是天上的白月光,是不能跟她沾上一點的。
畢竟她那麼髒,髒得連她自己都嫌棄。
“遲哥。”艾嘉望着天花闆,輕聲喚遲予辰。
“小嘉同學,遲哥在。”遲予辰側過身,用手肘撐着腦袋看艾嘉。
“遲哥,你說,受傷了怎麼辦?”艾嘉動了下,側身去看遲予辰,眼裡透着彷徨和迷惘。
“小嘉同學,每個人都會受傷,有的會受輕傷,有的會受重傷。”遲予辰思考着,“受輕傷的還好,時間會撫平傷痕。受重傷的,分身體上的,和心理上的,身體上的會慢慢愈合,但心理上的需要醫生的幹預,也需要個人的配合。”
自從她的好朋友千雪去世後,遲予辰發現艾嘉整個人都變了,眼裡再沒了光彩,她像一株毫無生命力的綠植。
艾嘉不說話了,眼神空洞。
遲予辰把她擋住眼睛的頭發捋到耳後:“小嘉同學,頭發長了,該剪了,明天遲哥帶你去剪頭發。”
“好。”
“剪完頭發,我帶你去醫院。”遲予辰說得很小心。
“去醫院做什麼?”艾嘉瞬間變得格外警惕和緊張,連忙坐起來,拔高音量,“我沒病!我不去!”
“好,不去。”遲予辰見她情緒激動,隻好安撫她,擡手去順她的背,像撸貓似的,溫柔地撫摸着她。
艾嘉的情緒漸漸緩和下來。
兩人重新躺了下來,誰都不再說話,怕觸碰到什麼雷區。
艾嘉不敢看天花闆,她一看天花闆,便會看到上面有兩個身影,一男一女。
男的對女的肆意踐踏。
漸漸地,畫面變得扭曲,男的變成青面獠牙的厲鬼,從天花闆上跳下來,張開血盆大口,伸出尖利爪子,朝她撲過去,似要把她生吞活剝了。
一如往常,她被厲鬼糾纏,無法入眠。
好幾次,她站在家裡的陽台上往下看,很想跳下去一了百了。
但她家住在四樓,跳下去也許死不了人,弄個殘疾什麼的,還是她爸的拖累,自己還會活得生不如死。
算了,跳/樓不是什麼明智之舉,那就吃藥,吃一大把藥,在睡夢中死去,好像是最體面的方式。
為此,她找出家裡所有的藥盒,把藥一粒粒剝開,就着冷水,吃了一把又一把。
吃了多少粒,她不知道,但她覺得嗓子堵得要命,快要喘不上氣,有幾粒卡在了嗓子眼,像被卡了一把魚刺。
她難受地劇烈咳嗽起來,試圖想把卡在嗓子眼的藥給咳出來,但無濟于事。
她咳得滿臉通紅,嗓子越發難受,藥也在胃裡翻湧着。
不,她還不能死,如果她死了,是不是有更多的女生都要被那個禽獸侵/犯?
有幾次,艾嘉去他的住房找他,看到從屋裡走出來的女生,眼裡跟她一樣,流露出絕望、痛苦,她們的脖子上也有不堪的痕迹。
她遇到的女生,還都不一樣。
艾嘉想啊,隻要她還活着,就還有一絲希望,把禽獸親手送進監獄的希望。
如果她死了,就一點希望都沒有了。
她還能做什麼?
她的腦袋很混沌,老是像塞滿了漿糊。
要不然告訴遲予辰,他四肢發達、頭腦聰明,說不定他有辦法。
但她不能把自己跟禽獸的事告訴遲予辰,那她還能說什麼?
那個禽獸好像除了那種事,也一直是個冠冕堂皇的天之驕子,家世好、學習好,在别人眼裡,人品也很好。
人前的他,全身都是閃光點。
誰都不知道,在那些隐秘的角落裡,他不過是個衣冠禽獸。
她能告訴誰?她好像誰也不能告訴。
禽獸總能變着花樣地折磨她,一次次突破她的羞恥值,一次次讓她陷入自我厭棄中。
這樣的人,為什麼會存在于世?為什麼會被她碰到?
艾嘉把手伸進喉嚨裡,使勁地去摳,摳疼了也不在意,摳惡心了終于吐出來,又讓自己咳起來,想把胃裡的那些藥都咳出來。
胃裡翻江倒海,她不斷幹嘔,藥片最終也沒從胃裡跑出來,好在吃進去的不多,晚上她的胃疼得厲害,那幾天的狀态更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