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嘉把日記本合上,放在胸口。
她腦中很亂,那些不願意想起的過往,紛至沓來,盤踞腦中,如毒蛇般,狠狠地啃噬她。
心髒一陣一陣地緊縮着,像被人用力扯住,東拉西扯,拉扯得她很疼。
霍盛源對她做的一切,在她心底生了根,此刻瘋狂生長,把她的心塞得滿滿當當。
艾嘉透過鐵欄杆,望着窗戶,窗戶上落滿銀輝,多美啊!
可是,為什麼她看着看着又出現了霍盛源的臉,還出現了他踐/踏自己的各種畫面。
艾嘉頓時瞪大雙眼,驚恐地望着窗戶,将雙手放在腦袋上,發生一聲尖厲的“啊”。
随之響起,日記本掉落地上的啪嗒聲。
響聲驚醒了靠窗戶最近的馳路,她睜開朦胧睡眼,朝聲源看去。
就着些許月色,馳路看到尖叫的人是艾嘉,才立刻掀開被子,下了床。
她看到艾嘉快速蹲下,躲在牆後面,雙手環膝,把腦袋埋在膝蓋裡,像個委屈的小孩兒。
她也蹲下,但她的蹲姿跟艾嘉的截然不同,她分開雙腿,雙手閑散地搭在膝蓋上,懶懶地往牆上一靠,一副潇灑張狂的模樣。
馳路有一副特别的煙嗓,用她那“我是老大”的口吻說:“艾嘉,又看到厲鬼了?”
她算了算,她雙十二來到這個鬼地方,至今待了整整十九天,快要把她給憋瘋了,唯一的陪伴是艾嘉。
活潑開朗的人格出現時,會陪她一起去休息室打桌球,打得還挺好;會陪她一起看她愛無聊的新聞播報;會一遍又一遍地告訴她,她暗戀霍盛源,兩人在一起的事;也會跟她一遍遍講陪了她十八年的竹馬。
她從不同人格的艾嘉那兒聽到了不同版本的霍盛源和不同版本的遲予辰。
幾番下來,馳路算是明白了,那個她暗戀成真故事裡的霍盛源是假的,是她另一個人格幻想出來的;那個她暗戀不得故事裡的霍盛源是真的,遲予辰也是真的,對隻有十八歲的她來說,太殘酷。
馳路很想知道那個真實故事裡霍盛源和遲予辰的結局。
艾嘉卻隻給她講到國慶節那兒便戛然而止,問她,她卻怎麼也不講了,說忘了。
看她那樣子,也許是真的忘了。
馳路倒想知道真實故事裡的後續發展。
艾嘉一動不動,沒有回答馳路。
許久,艾嘉擡頭,眼睛紅通通的,臉上全是眼淚,可憐至極,聲音裡帶着哭腔:“馳路,為什麼這樣的事會發生在我身上?為什麼?”
須臾,她哭出了聲。
這問題,馳路也想找個人來給她解答解答,她擡起一隻胳膊,摟住艾嘉的肩膀:“這世界有時太操/蛋!我們就是這操/蛋世界裡的陪葬品!”
“陪葬品……”艾嘉喃喃道,“陪葬品挺好,不管用什麼方式,把我殺了,再把我燒掉,骨灰要是能埋在我外婆、我媽媽的旁邊最好,如果不能,就随便找片海撒了吧。”
“别想死不死的,還不至于。”馳路輕輕地拍她的肩,“這世界想要我們做陪葬品,我們偏不做,偏不讓它如願!我們,一起好好活下去!”
“怎麼活下去?”艾嘉捋起病服衣袖,看到了手臂上殘留的斑駁傷痕,一道道,在月光下,成了鬼魅,似乎要生生剜了她。
“你記得遲哥吧?”馳路提醒她。
“遲哥……”艾嘉那布滿淚水的臉上忽然恢複了一點生機,如幹涸大地落入雨滴,“我想遲哥了。”
“你想想啊,你死了,你遲哥怎麼辦?”
“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裡。”艾嘉想起遲予辰常常笑着叫她“小嘉同學”,想起他那張陽光帥氣的面龐,“如果他在就好了。”
“他怎麼可能在。”馳路嗤笑,她們是一幫精神病患者。
艾嘉口中的“遲哥”可是知名大學的高材生,将來可是要當知名建築師的。
“是啊,我們跟他不一樣。”艾嘉臉上的那點生機消失了,眼裡湧上深深的茫然。
“艾嘉,隻有你活着,才有機會再見到你遲哥。”馳路給她希望,希望她能好好活着。
“他來見過我嗎?”艾嘉時常覺得自己的記憶斷層,很多事都記不清。
馳路搖頭,但很快笑着跟她說:“他一定會來見你的!”
“為什麼?”
“你遲哥對你那麼好,一定放心不下你!”馳路朝她遞去堅定的眼神,“隻要心裡想着誰,一輩子都不會忘的。”
兩人依偎着,馳路很快睡着,艾嘉陷入失眠。
艾嘉拿過自己床上的被子,小心翼翼地給馳路蓋上。
她重新坐下來,鑽進被子裡,馳路又靠到她肩頭。
艾嘉望着鐵絲網投映在地上的光影,望的時間越長,那些光影裡便出現了霍盛源,笑得極其詭異。
他張開雙手,每根手指頭上都長了超長利爪,滿臉yin/邪:“學妹,快過來啊,過來學長身邊,學長會讓你神魂颠倒。”
她快速閉上眼睛,不再去看光影,可閉上眼睛,霍盛源還不放過他。
艾嘉一遍遍地在心裡喊着“遲哥”的名字,企圖用“遲哥”作為護身符,來驅趕霍盛源。
這招奏效了,霍盛源走了,各種笑顔的“遲哥”來了。
黑夜好像沒那麼難捱了。
艾嘉終于睡着了,但她睡得極淺,有一點動靜都會被驚醒。
她是被咚咚聲弄醒的,睜眼,側耳傾聽,是從哪兒發出來的聲音?
病房裡寂靜萬分,隻聽見病友們的打呼聲、磨牙聲,除此以外,沒有别的聲音。
咚咚咚。
聲音又響起。
難道是她出現了幻聽?
艾嘉沒在意,想放任不管,但又聽到咚咚聲。
她聽得有些心煩,不能不管了,她倒要看看這聲音來自何處。
是從身後傳來的,像在……敲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