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嘉并沒有立刻站起來,而是先轉過身,仰頭望着被鐵欄杆、鐵絲網重重包圍的玻璃窗。
須臾,她看到有人在敲窗,但隻出現手,屈指,敲了三下,聲音很輕,生怕被人聽到。
這會是誰?
為什麼會敲窗?
病人夜裡無法外出,不是病人,難道是醫護人員?
醫護人員會無聊到來敲窗?
那會是誰?
想敲給誰看?
艾嘉的心猛地突突亂跳,她害怕,但又好奇。
最終,好奇戰勝了害怕,她掀開被子,站了起來,立在窗前,透過牢籠般的窗戶往外看,期待着能看到什麼。
結果,什麼都沒有。
難道出現了幻視?
艾嘉知道身體出現了問題,幻聽、幻視都是常有的事。
她剛想蹲下來,忽然看到很遠很遠的天際放起了煙火,很高、很遠,幾乎看不清。
她很喜歡看煙火,喜歡看煙火在天空炸開,絢爛缤紛,如天女散花。
如今,在這個小小的閉塞的病房裡,她隻能看得模模糊糊、隐隐約約。
她想起,以前每逢元旦、新年,遲予辰都要拉着她一起看煙火,一起玩仙女棒。
現在,遲予辰不在了,再沒有人陪她一起看煙火,一起玩仙女棒了。
心裡不免泛起一陣酸澀。
遠處似乎敲響了鐘聲,這鐘聲有些耳熟,是每年元旦時晚上十二點整敲響的鐘聲。
不知從哪兒傳來,但這讓她知道,元旦來了,新的一年開始了。
她的窗前忽然綻放一簇煙火,騰起,倏然炸開,小小的火星,宛若螢火蟲,在夜色中熠熠發光。
這是她的幻覺嗎?
艾嘉揉揉眼睛,再看窗外,煙火還在空中炸開。
這是誰?誰拿着仙女棒?
她透過窗戶,眼睛往下看,想要看看那隻拿着仙女棒的手,但沒有看到。
煙火炸完了,成了黑漆漆光秃秃的一根黑棍,黑棍沒了。
不一會兒,又一根仙女棒在她眼前炸開,熄滅後,又冒出來一根。
這根跟之前的兩根都不一樣,心形,炸出的火光比先前的兩根都要絢爛,仿若漫天星光。
舉着仙女棒的那隻手,一點點地往上移。
艾嘉漸漸看到了拿着仙女棒的那隻手,手指勁瘦,骨節分明,像一隻男生的手。
她剛想探身再多看一些,卻聽到窗外傳來淩厲的聲音:“誰在那兒?”
窗外傳來一陣疾馳的腳步聲,很輕很輕,輕得快聽不見。
艾嘉朝腳步聲的方向看,什麼都沒看到,卻在地面上看到一道影子,蜷縮着奮力往前奔跑的身影,頭發好像挺長,像女生。
她覺得自己真是病得不輕,連男女都無法分清了。
剛才出現的,是偷偷逃出來的某個女病人吧。
至于綻放的那三束煙火,都是她的幻覺吧。
遲哥,我好想你!
阿雪,我也好想你!
可是……你們怎麼不在我身邊了?
艾嘉靠牆,望着遠處隐約可見的煙火,小聲說:
“遲哥,新年快樂!”
“阿雪,新年快樂!”
“祝你們身體健康,學業有成,如願以償。”
她想起電視裡,被打了馬賽克、面龐發紫的千雪。
又想起方才如夢似幻的三束煙火。
驟然間,淚水止也止不住地落下。
開弓沒有回頭箭,而她也沒有伊甸園。
好似再沒了日夜更疊,歲月一天天摧毀她的容顔。
……
元旦伊始,幻夢一場。
她在這段煙火绮夢裡,期許着未來,星光萬裡,萬事如意。
*
艾嘉靠在馳路的肩膀上睡了一夜,早鈴響起時,她猛然驚醒,發現身上蓋着被子,身旁是空的。
她望向左邊床位,看到一個短發女生正拿着梳子梳頭,手裡還拿着一柄小鏡子,看樣子格外在乎自己的外表。
艾嘉朝短發女生看過去,咂摸咂摸嘴,笑道:“小姑娘啊,别照了,再照也照不出什麼花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