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嘉根本不敢睜眼看,吓得身體哆嗦得厲害,衣服從肩頭滑落,伴随而來的還有滾落的淚水。
有人給她拉好衣服,将她抱在懷裡,發出如同困獸般的低語:
“小嘉同學,為什麼不告訴遲哥?遲哥不是跟你說過,以後,遲哥保護你的嗎!”
艾嘉睜眼,垂眸間,看到遲予辰右手上縱橫着的都是鮮血。
她聲音顫抖:“遲哥,他……”
遲予辰打斷她:“好了,小嘉同學。”
他輕輕拍着艾嘉消瘦的肩膀:“有遲哥在,不怕。”
艾嘉越哭越兇,幾乎流光了她所有的眼淚,哭得快昏厥過去。
她覺得自己的腦袋混沌到不行,無數個小人兒在腦中奔跑,羞恥的、痛苦的、無助的、絕望的,它們如一張張密密麻麻的大網,交織在一起,将她層層纏住,她快無法呼吸,昏倒在遲予辰的懷裡。
*
“後來發生了什麼?”馳路急切地問,她沒想到遲予辰竟然對艾嘉那麼好,好到不顧學業,一次次為她請假,留在她身邊。
在給馳路講的這段故事裡,霍盛源對她的施虐細節,遲予辰怎麼對霍盛源的,都一句話帶過。
即便一句話帶過,艾嘉想起當時的場景,勾起霍盛源對她做過的所有暴行,她的身體本能地哆嗦,心裡泛起陣陣恐懼。
霍盛源的老二沒了嗎?
遲哥會不會有事?
她的遲哥一定不會有事的!
“我醒來時,就在家裡的床上,手腳都被綁着。”艾嘉回憶道,“我看到爸爸回來了,他就站在我床邊,用一種我從未看過的陰沉的眼神看我,我叫他‘爸爸’。他沒有回答,點了一根煙,抽了一口又一口,又點了一根,抽了一口又一口,又點了一根,抽了一口又一口。他抽了好多根煙,抽的時候,沒看我一眼,一直望着窗外。最後,他跟我說,爸爸帶你去個好地方,你從沒去過的地方,你一定會喜歡。”
“所以,你是被騙來的?”馳路問。
艾嘉點點頭:“我爸從沒騙過我,他說什麼我都相信,我沒想到那次他會騙我!”
“這世上哪有從來不說謊的人。”馳路搖頭。
“遲哥就從不騙我,他說什麼都會實現。”艾嘉目光裡透出一絲光。
“他不是說保護你的嗎,人呢,都不來看你一次!”馳路又搖頭。
“他會來看我的!”艾嘉望向窗外,想起了昨晚在窗前點燃的三根仙女棒,想起了拿着仙女棒的骨節分明的手,可惜頭發有些長,是個女生,要不然她還以為是她的遲哥。
“你的遲哥會不會……”馳路從艾嘉剛才的講述裡,覺得霍盛源應該受了傷,至于傷重不重,她不知道。
但馳路知道,他犯了故意傷人罪,是要拘留或坐牢的,如果把霍盛源打成輕傷,得關一段時間,打成重傷的話,怎麼也得判三年以上。
“我的遲哥,現在應該在準備期末考試,等着放寒假吧。”艾嘉眼裡滿是期待,“等他回來了,他一定會來看我。”
馳路啞口無言。
她不想戳破艾嘉的美夢,就讓她活在美夢裡吧,總好過在破碎中度日。
“走吧,小嘉同學。”馳路從床上跳了下來,站在地上,朝艾嘉伸手。
“去哪兒?”艾嘉一怔。
“你忘了嗎,”馳路說,“每個月還有逢年過節,我們都可以給家人打電話,一人十分鐘。”
“他們這麼過分,才十分鐘!”艾嘉不滿,把手放在馳路的手心,從床上下來。
“誰讓他們現在是天王老子,我們不過是平民。”馳路說完覺得不對,更改道,“錯了,我們不是平民,我們是被他們養在籠子裡的鳥,一隻隻飛不出去的鳥。”
“總有一天,我要飛出去的。”艾嘉憤恨道,“我才不要被關在這裡!”
誰想要被關在這裡!
馳路心裡有個聲音在呐喊,無時無刻不在期待着能跳出重重包圍的高牆。
她們剛想走出去,看到三天未見的另一個病友回來了,是楊雨菲。
她垂着腦袋,滿臉頹然,臉色幹枯,雙眼無神,像一具行屍走肉。
“她怎麼了?”艾嘉隻記得她被拉出去的那天哭得撕心裂肺,哭得她暴躁地想錘牆。
“被關小黑屋了。”馳路在她耳邊低聲說。
“為什麼?”
“在屋裡發瘋。”
“哦。”艾嘉想起了之前自己也發瘋,也被拉去關小黑屋。
她想了日記裡記錄的那些事,在心裡感慨:這真是個不把人當人看的地方!
逢年過節,打電話處格外忙,整個電話廳裡全是人,馳路和艾嘉來晚了,隻好在密密麻麻的人群後排隊。
排隊時,馳路問艾嘉:“艾嘉,你想打給誰,想好了嗎?”
十分鐘很珍貴,到點就被掐斷。
艾嘉想都沒想說:“打給遲哥。”
“你爸呢?”
“他?”艾嘉冷笑,“也可以吧,溝通溝通感情,看看他能不能把我接回家。”
馳路笑,笑艾嘉想得太天真,就她現在這種狀态,她爸能把她接回去才怪!
排了半個小時才到她們,馳路讓艾嘉先打。
艾嘉什麼都可以忘記,但爸爸、媽媽、外婆、遲予辰的手機号倒背如流。
如果媽媽、外婆還在,她一定也會打給她們,告訴她們,自己很好。
她沒有先撥給爸爸,而是先撥了遲予辰的手機号,但裡面傳來機械的女聲:“你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她又打,連續撥打了五次,都是一樣的結果。
艾嘉還想繼續撥打,馳路從她手裡奪過話筒:“你遲哥的手機可能沒電關機了,别打了。”
艾嘉這才撥打爸爸的電話,第一遍沒接通,第二遍還沒接通,第三遍嘟嘟嘟的聲音響到快自動挂斷,她已經不抱希望,竟然聽到對方傳來一聲“喂”。
是她爸爸的聲音,她不記得上次聽到爸爸的聲音是什麼時候,但這次聽來卻覺得格外親切。
“爸爸。”艾嘉低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