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瑤池雪落方永恒（1）

二哥。

耳畔女聲輕柔纏綿，言辭暧昧，惹得那片肌膚一陣輕微戰栗。

“别這樣叫我！”鄭芳臣怒意大盛，伸手再次扼住眼前少女的脖頸，手面更是青筋暴起。

少女雙眼漸紅，笑意卻不減。

那雙桃花眼眸隐約與記憶中的金色豎瞳重疊，鄭芳臣手顫着收緊。

溫柔的女聲并未放過他，字字似魔咒，撞入他的耳膜——“二哥，我忽然想起，你是不是錯過了哥哥的最後一面？我告訴你吧，哥死的時候，赤着身子，渾身是血，可憐極了。你說，他跪下向我贖罪時，是不是也在怨自己當初的無情呢？”

“你配提他麼？”鄭芳臣手顫得更厲害。

他擡頭望向眼前含着輕笑眉目潋滟的女孩，咬緊牙根道：“你根本不得好死！”

“他是替你還債而死的，我不得好死，你就可以苟活麼？”她低聲擠出這句話。

阮含星呼吸的空氣愈發稀薄，她擡眸望向天空，那朝陽在清眸中照映出蒙蒙霧氣，凝成玉珠滾落，她收起唇畔諷刺的弧度，開始從喉嚨中逸出破碎的喘.息，手也松開原本抓着的玉牌、書籍等物，抵着鄭芳臣的衣襟向外推去。

片刻後。

“你在對我的徒弟做什麼？”

鄭芳臣的背後，忽然響起一道讓他如墜冰窖的聲音。

還沒等他有所反應，一股根本無法抵抗的力量将他狠狠打向旁邊的石壁。

他捂住胸口不敢置信得撐起上身，便看到兩道身影，一道身着白色道袍，另一道身着鳳紋玄衣。

朝珩收起原先那般恣意神态，此刻神色冰冷地睥着他。

裴思星輕皺雙眉，“芳臣，怎如此糊塗。”

理智這才回歸，鄭芳臣略有些狼狽站起，雖然那股力量将他直接撞開，但并未真傷到内腑，面上是他冒犯在先，面對朝珩他不得不低頭，“多謝師叔手下留情。”

“你們的事我聽玄陽說了，”朝珩語氣淡漠，“我誅殺蛇族無數，她身上毫無蛇族氣息，我方去山下槐花村探查過，她是村中人，沒說謊。不管從前有什麼誤會，今後都不必有。”

惹出這麼大的事端，瑤山自然會去打探每個入山之人的底細。

槐花村就在山下，打聽阮含星的背景不是難事。

“怎麼可能？”鄭芳臣聞言一時失态，但見裴思星眼神示意，雖不可置信卻忍住，将話吞回腹中。

裴思星道：“你回沉蘭峰罷，瑛師叔回峰，應有話和你說。”

鄭芳臣隻得咽下所有，沉默告退。

除二人外，此處便隻剩還在微咳的阮含星，氣息尚亂，咳得雙頰微紅，還帶些驚慌的餘韻。

裴思星見她還有些後怕，幫她把散落一地的物品收起，遞給她，而後向她和朝珩道：“讓阮師妹受驚了，是玄陽之失。待會我自會向二師叔禀告此事，暫讓他不出沉蘭峰，以免擾師妹修行。”

朝珩嗯了聲，“你做事一向妥帖，去吧，我帶她回清梧峰。”

裴思星領命，先行離去。

這裡便隻剩二人，阮含星擡眸望了一眼朝珩，恰又對上望來的視線，又掩眸垂了幾分頭。

“行了，人都走了。”朝珩想說什麼，見她脖間青痕，又壓下，扔個瓷瓶過去，“日後學了為師的劍法，便不會被旁人欺負。”

阮含星接過瓷瓶，恭謹道：“給師尊惹事了。”

“唉，為師還是喜歡你在藏雲宮那股勁兒，”朝珩打個響指，腰間玄扇應聲而出，化作長劍飛浮至腳畔，踩了上去，“走，帶你回清梧峰。”

“師尊喜歡野的，弟子明白。”阮含星也踩了上去，悄悄攥住前面那人的後衣。

朝珩回首瞥她，欲言又止，隻好讓長劍乍然飛起，立于空中，扶搖直上，穿雲扶風而去。

朝珩墨般的微卷長發和金色發帶飛拂在空中，時不時掠過她的臉頰。

很癢，但飛太快，撓不到。

穿雲破風之時，她輕聲道：“謝謝……師尊。”

·

藏雲峰至清梧峰上下千米，雲深霧重，渺渺茫茫。

起先兩邊仍有峰巒可見，越上越孤寒，漸聞飛瀑流聲，似在深山空谷中碎舊冰、裂清玉，曠然幽遠，餘韻深長。

行于雲天之中，風聲烈烈，溫度愈寒，阮含星倒極喜這溫度，說不上的舒坦妥帖，正惬意享受，聽前面突然傳來清朗男聲，卻是在點她——

“外人面前我不管，為師面前，少裝可憐。”

“？”阮含星心下微驚，道：“師尊，你說什麼，我不懂。”

“你和裴思星那場，”朝珩道：“我左思右想，你招式應對明明如此得當，怎也不至于三招不到就敗下陣來，不是裝的，又是為何？”

原來他這一路沉默是因還在複盤那場對試。

阮含星平緩舒一口氣，“招式是可以，但我氣力不足，光憑巧勁也無用。”

身前人一聲歎息，“算了，縱是朽木，為師也定有枯木回春、點石成金之能，待你這幾天先熟悉熟悉清梧峰，便趕緊随為師下山幹活，定讓你劍術一道脫胎換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