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淩波弦斷怨重逢（4）

朝珩也要來。

衆人眼睛更亮了。

那位傳聞中的劍道至尊，沒讓諸人久等。

話音剛落不久，遠處便有風鳴雲破之聲，有人禦劍破空而來。

“師兄師姐，我去了江國三天，追了那妖蛇八百裡，終于把她砍了！”

人未至，語先聞，其音清朗湛然，頗帶些得意之氣。

衆人屏氣凝神，望向雲開處。

劍聖威名三界通曉，那新上山的諸人卻都沒親眼見過。

衆人都曾揣測劍聖其人，有人想他可能是威嚴無比、英武不凡的戰神，或是仙風道骨、白衣飄飄的世外高人，又或是潇灑如畫、攜酒折花的風流仙家。

然而今天才知道，都錯了。

那是位華貴明秀、意氣風發的少俠。

他禦劍而來，并不着修士喜愛的廣袖白袍，反是一身玄色錦繡長袍，繡着寶石的墨色護腕收束着衣袖，金玉為扣的腰帶勾勒着挺拔清勁的身姿，衣襟袖口都繡了金線，袍上更繡着一暗金紋路的九天鳳凰，若映日則流金，若渡月則浮光，華彩生輝，矜貴非凡。

如果說裴思星的頭發像寫意的水墨畫中的雲，那他的頭發就是瀑布，墜落下還要激蕩起慵懶的卷。

金帶半紮起那恣意的潑墨瀑布，微卷的長發随風微浮。

清透如琥珀的淺褐瞳仁，張阖之間，卻有一股介于少年與男子間的風流意氣。

灼如流星、璨勝皎月。

如果忽略他右手舉着的巨大的半截赤色蟒蛇，這幅畫面便十分雅緻風流。

那半截蟒蛇盤在他掌腕上，通體赤色如火，額上有銀色突出麟角，尚睜着銀色豎瞳，卻早無氣息。斷處齊整，血已流盡，蛇身有柏樹幹那般粗。

九人中有些人第一次看見這麼邪異的巨蛇，不由面色蒼白，倒吸冷氣，又是驚懼邪物，又是感慨能輕易托舉這巨蛇的力量。

“這……這是赤練族長‘穎棋’！”有道君驚道。

朝珩望向他，揚眉快意，哈哈笑道：“兄弟真乃識貨人也！穎棋向以輕功和蛇毒著稱，我耗費心血終于把這作惡多端的賊蛇除去，今日我便要将這蛇頭懸于瑤山山巅，讓邪祟看看作惡的下場，昭我瑤山威名！”

掌門朝璟淺笑搖頭道：“上神見恕，師弟，今日乃瑤山大選日，可莫要驚得新弟子們。”

朝珩這才放眼雲下，反應回來，恍然道：“噢……失敬失敬，且繼續吧。”

話雖如此，倒是依舊不舍得放下他那頗是招搖的巨蛇。

落雲上時，腳下長劍瞬間化作一把玄扇，落入他的左手。

雲下圓台之上。

上官涵和阮含星講小話，“劍聖果然如傳說中般，行事略肆意。”

阮含星遠遠望着他，琉璃般的瞳孔微微放大，輕聲道：“他……他很好。”

那聲音很輕，輕到上官涵沒聽清，繼續道：“不過劍聖也很是年輕，算起來今年也就二十五、六的樣子，瑤祖收徒後沒多久就升仙而去，比起玄陽道君，還不知道他倆誰大。”

阮含星一邊聽上官涵說話，一邊盯着朝珩看。

看他那頭長發，不知怎麼就想到鳳凰的羽毛。

這得是一隻流光溢彩的黑金鳳凰。

後者似感受到這目光，回望過來，淺棕似琉璃的雙眸微眯，竟然直接問阮含星道：“小姑娘，盯着我做什麼？”

上官涵嘶了一聲，趕忙站正。

阮含星卻沒收回眼神，直直望着那雙琥珀瞳仁，她仰着臉，坦然自若回應道：“我想拜劍聖為師。”

周圍一片嘩然。

許多人都記得她前日的遭遇，不免議論紛紛，有人說：小姑娘不知天高地厚、當個普通弟子就罷了還癡心妄想三聖弟子。也有人說，許是證明自己，誰不知道劍聖最厭蛇族，她此舉是為證清白，洗脫鄭芳臣加注她身上的惡名。

還有人低聲說：劍聖弟子可不是那麼好做的，他嫉惡如仇，眼中難容沙，以前不是有一個，墳頭草已經三尺高，這樣的師尊哪裡好相處？

朝珩見她說起這話臉不紅心不跳，把玩着玄扇，呦了一聲道：“年紀不大口氣不小，不過你這大膽的脾性倒對我胃口。你今日若能拿個第一，我還真不介意收個徒兒。”

掌門聞言一笑，“阿珩，你許久不收徒。”

朝珩展開玄扇，輕挑劍眉。

阮含星卻仍是凝着他雙眸，不緊不慢緩緩道：“劍聖，若我拿第一，說明我有天賦，您收了我，他日我名揚四海，也是因為我有天賦，而不是您教導有功。但若我是倒數第一，是個庸才，您收了我後，我卻能出人頭地，别人便會說您有‘點石成金’之能，更顯您威名。”

上官涵聽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她沒想到這乖順文靜的姑娘此刻居然能這麼敢說，趕忙扯扯阮含星衣襟，“丫頭，收着點罷。”

朝瑛仙子掩唇輕笑，“小姑娘此話說得刁鑽。”

朝珩卻哈哈大笑，連道三聲好又揮手道：“你且戰罷。”

有道君輕聲道，這阮師妹倒也是個懂借勢的聰明人，無論成不成劍聖弟子，她敢有此番舉動，身上蛇族的污名也基本可洗清白。

約莫一時辰過，其餘八人都已戰完，三聖及諸道君也對幾人戰力心中有數，終于到阮含星和裴思星對戰。

大約是覺得有看頭，衆人都坐直了些。

剛上山的新弟子對上掌門首徒，想來結果也顯而易見，不過能一窺玄陽風姿，從中參悟一二招式，倒也不虧。

裴思星自不能欺負新人，沒有帶上自己的本命佩劍“滿池月”，隻随意拿一柄普通長劍。

阮含星那邊卻是給她任意挑選瑤山名劍，名劍被召喚出來懸于空中，她踱步觀看，從那令人目眩的名劍中選了一把劍身清透似冰的長劍，握在手中，而後對裴思星道：“仙長手下留情。”

裴思星溫和道：“放心，不會傷你。”

旁邊觀戰的朝珩以扇骨敲敲手，“啰嗦什麼，開打。”

比試開始，裴思星斂去一身文質彬彬的溫和之氣，肅容以待，周身氣息亦随手中劍而動，靜待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