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瑤池雪落方永恒(2)
相較于清梧峰的陡峭奇麗、處處散漫,玄陽峰的景緻便顯得規整平和。
弟子習劍處是一方四角亭旁的開闊庭院,正有一雙高挑的身影在彼處等候,其中一人是上官涵,另一人是她試煉時的對手——那位錦衣公子,名喚甯煦。
這對對手,皆被裴思星收于座下,倒成了師姐弟。
二人見裴思星,遂都行禮,上官涵本想和上前和阮含星打招呼,誰知天外忽又有不速之客,隻見一道碧影落下,傳來一道嬌聲:“玄陽師兄!你何時才能陪我赴青雀法宴?今天都廿八了!”
順着裴思星的目光,阮含星向一旁望去,見到一容貌明豔、姿态婀娜的少女。
那少女素雅的碧衣繡着蘭花紋路,白皙的脖頸卻挂着金鍊串起的紅寶石,與那明麗臉頰相映成輝,長發亦是金簪绾髻,垂下的紅珠步搖伶仃作響。
裴思星似并不驚異這突兀的來客,溫文道:“明日便出發,今日你且回峰罷。”
“昨日拖今日,今日拖明日!”少女怨道:“師兄,青雀台遠在望仙孤島,兩日怎趕得及?”
“有我禦劍,兩日必趕得及。”裴思星輕笑道:“好了,回沉蘭峰罷,瑛師叔難得回峰,必有話囑托你。”
“師兄!好不容易下山,我想好好看看,不是趕場子!”
“好了。”裴思星笑意微淡,言語帶着不易察的無奈。
少女這才微嘟着紅唇停止喋喋不休,但安靜不了一會,她眼神掠過阮含星,道:“師兄,這也是你這次收的徒弟?昨天我來怎麼沒看見?”
她沒去試煉會,并不認得他們所有新弟子。
“這位是清梧峰的小師妹,是珩師叔今年收的親傳弟子。”
“小師叔的弟子?!”少女睜大了雙眸,直接上手握住阮含星的手腕,後者隻感到一陣氣息蠻橫而霸道得刺入自己經絡探查一番,又忽然卸力。
少女啧一聲道:“也沒什麼稀奇的,我還以為是和陸師兄一樣的天縱奇才呢,師叔怎麼想的?”
阮含星抽回手握住自己的腕,唇畔微緊,垂着長睫掩住眸光。
“芙菱!”裴思星斥道:“怎可如此?”
名為芙菱的少女撇撇嘴,“我好奇嘛!再說了小師叔的弟子來玄陽峰幹什麼?”見裴思星面露不虞,她轉了話頭道:“好了師兄,别訓我了,你教他們吧,我就在亭裡等你,什麼時候好,咱們什麼時候出發。“
把這少女打發一旁,裴思星對阮含星道:“小阮,方才之事我替芙菱向你道歉。她是沉蘭峰弟子,出身南州萬俟家,自幼大小姐脾氣,但她無甚壞心,隻是嘴不饒人,以後便習慣了,你莫介意。”
“無事,師兄。”阮含星不着痕迹地拂了拂手腕,凝着他雙眸,輕笑應道。
經過這一小插曲,裴思星終于開始教三人禦劍之術。
“劍道修行,第一便是修士與劍心意相通、彼此信任,越是心意通、越是行相近,也越能發揮出劍與術法的威力,比如珩師叔與他的萬古夜,是扇是劍皆随心而化,意動則劍氣發。
心意越通、術法越強,待劍法道術臻至化境,便越不在乎劍本身名貴與否,譬如傳聞中九重天上的劍神,其佩劍便是普通無靈之‘無疆’劍,然天下劍法無神仙能出其右。故而有言——地下萬古夜,天上神無疆,皆為劍修所向。”
裴思星的目光一一掠過三人佩劍,道:“劍與人一樣,都有各自脾性,爾等執劍,必對其多加愛惜,以合乎其心性之法馭之,才能盡快心意相通、順利禦劍。“
他走到甯煦身旁,輕撫後者手中劍,道:“阿煦佩劍,碧海松為柄,軟雲鐵作劍,以柔克剛,無拘如雲,故曰‘渡雲’,運此劍,弛則動,緊則滞,你可略試一二。”
遂又來到上官涵身前,望向她掌中流動淡金之色的長劍,道:“阿涵佩劍‘照晴’,金烏焰所熔鑄,是以有朝陽精魄,非心性赤誠之人難馭也。”
言罷,行至阮含星身前,問:“小阮此劍可有命名?”
阮含星便也細細打量起這冰清玉透的長劍,“還未。”
“此劍乃瑤池雪所凝,珩師叔親手鍛造,所謂‘瓊英玉蕊、千樹梨花’,雪乃冰清玉潔、至純至誠之物,修者心性也應如此。”
阮含星道聲是,手握得更緊些,冰雪之劍,連溫度都和她一樣。
裴思星讓他們将劍放于腳下,示範着傳授一段法訣,法訣念畢,長劍忽起,穩穩浮在腳邊。
三人照做,上官涵倒依舊極快上手,那‘照晴’如通她心意般,雖有些不穩,卻是一次便成,懸于她踝旁。甯煦試了幾次,不斷提醒自己,渡雲不喜強迫喜無拘,總算摸到些感覺,也讓劍停在一旁。
唯有阮含星盯着地上的冰劍,面色平靜,劍也平靜。
就像那日試煉一般,在她手裡,它就是一把死劍,和尋常劍沒有任何區别,仿佛以沉默抗拒她的駕馭。
裴思星安慰她,許多劍修起初也是如此,需多些耐心,總有通時。
上官涵和甯煦也紛紛和她分享感受,想幫她禦劍。
然而半個時辰過去,其他二人已能禦劍低空飛行,她的冰劍依舊毫無動靜。
她執着劍柄,左右慢悠悠地看,絲毫不着急。
她不急,倒是有人急了,亭子裡的芙菱跑上來一把奪過冰劍,不滿道:“你怎麼這麼慢?别耽誤我和師兄的青雀法會,禦劍這麼簡單的事,我一個琴修都學會了,你一個劍修還要學這麼久!”
裴思星尚未來及訓斥,便見芙菱手中冰劍倒真有些動靜,搖晃兩下便懸于空中,劍柄微微輕顫,仿若某種隐秘的嘲諷。
“看到了麼?就是這麼簡單!”芙菱不耐地翻了個白眼,然而那張明麗面容能讓刻薄也變嬌縱,她微微昂着頭,金光寶氣的紅珠流蘇與明豔眉目相得益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