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萬相彩成終歸一(3)
話音一落,三人面色皆凝重,加快步伐入山。
歐珠道:“看來之前傳聞是真,那虿女八成就在山上。”
萬相山越往上走,小道越窄,旁邊是一人高的雜草或緊密的樹,諸人隻能扒開葉子踩着陡峭的野石路向上走。因路窄又陡峭,幾人不便挨得太緊,隻好走一會互相确認安全。
中間有一段路,阮含星埋頭走了許久才發現已經很久聽不到朝珩和歐珠的聲音了,不禁心髒狂跳,卻又無法停下步伐,隻好一直向前走。
終于過了段時間又聽到他二人聲音,才放下心來。
過了約莫半時辰,阮含星腿軟着爬到近頂峰的平台,隻是在左右兩邊各有一藤蔓虛掩的洞穴,從裡面隐隐飄出一些詭異的味道。
那二洞穴必然有異,三人于是兵分兩路,朝珩去左邊,歐珠帶阮含星去右邊。
歐珠撥開半枯半綠的藤蔓,顯出裡頭幽黑的深洞,像看不見底的漩渦,竟然什麼光都透不進去。他走在前,阮含星走在後,二人小心翼翼挪着步子向前,忽然,阮含星感覺腳下踩到什麼,絆了一跤。
她摔在地上,摸索着周遭,手邊摸到一個又涼又硬的東西,她想扶着起身,然而一稍微用力按着那物,耳邊便乍響起轟隆隆的聲音,腳下也劇烈抖動起來。
“啊!”身前的歐珠驚叫一聲,阮含星擡頭便看見他腳下的地闆竟突兀地裂開一個口子,裡面自下而上噴湧出一股灼熱的蒸汽與火星,灼痛了她的眼眸,歐珠亦從裂口墜下,她下意識向前伸出雙手,拉住他的腕。
歐珠太壯了,阮含星雖然也經常練體,但猛然獨自以手承受一個成年雄壯男子的重量,還是讓她因前力太強而整個人趴倒在裂口處,靠着全身在地上的摩擦力才沒被帶下去。縱然如此,那雙手緊緊握着不敢放松,掌心泛着白,指尖憋得通紅,腕部青筋畢露。
粗糙的地面硌得全身生疼,她因用力亦是滿臉充血,“歐珠哥,周圍可有能借力之物!”
她望着前方,就那麼憑空裂了一大塊口子,下方數十米深淵處是滾燙的岩漿海,烈火如蛇,焰浪此起彼伏,握住歐珠腕的雙手不僅承受着巨大的重量,更遭受着一陣一陣灼熱的侵襲。
疲憊,刺痛,灼燒感交雜在纖細的雙手和手腕。
歐珠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震驚,阮含星見他匆忙看了看周圍,卻露出絕望的神色,“周圍沒有任何可借力的地方,裡面靈力停滞,甚至……我神識中和呼雲兒和朝珩的聯系都斷了……妹子,你能聯系上你師父麼?”
對,還有朝珩!他來一定能把歐珠一起拉上來。
阮含星想起玉牌可通訊。
然而在她要念出清梧峰朝珩、利用玉牌通訊前,她的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阿姐。
那漂亮男子的陵江秘法,教她如何制作栩栩如生的“人”。
其中最重要的原料就是人之壽命,前幾年她技藝不精、法力微弱,又太過寂寞,所以浪費許多自己的壽命去制造阿姐,後面換無可換,才告一段落。
其實那壽命,也并不一定要用自己的,她也曾經用過他人的,隻不過是無甚法力的凡人,效果微薄。
如果是法力高強的修士呢?那就不一般了……修士體内靈力磅礴,一定是絕佳的借壽人選。
歐珠是青都之鷹,修為一定不低。
阮含星望着那幽深的裂口下熊熊燃燒、永不停歇的烈烈火焰,眼瞳越發灼痛的同時,手上的力氣也越來越少……
其實,她原本就救不了啊。
那麼沉重,那麼灼熱,她救他,不就是螞蟻救大象麼?
她真的救不了。
好累。
玉珠般的瞳倒映着火光,卻不顯得明亮,愈發幽深。
她救不了,那麼放手後,他一定會死,既然他注定會死,那她趁他沒死下墜的這段路程,借他的壽,算廢物利用,算不浪費吧?
不浪費,也是一種美德。
火蛇像聽到少女心中的祝禱,蹭得一聲往上,燙得雙手一疼,下意識便松開了手。
可歐珠卻反應迅速,反握住她的腕,而她也被這力量又拖得整個頭都暴露在裂口上。
下方的滾滾烈火浪潮更清晰。
歐珠湛藍色的眼珠直直望向她,他已是被火浪沖擊得汗流浃背,喘着道:“妹子,你可撐住,我的命都在你身上了,你聯系上你師尊了麼?”
阮含星能感到自己的身體一點一點因他的抓力向裂口微微挪動,如果被他拖下去,她也完蛋了!
她心中蓦地惱怒起來,為什麼多此一舉地抓着她的腕?乖乖掉下去不好麼?現在這樣抓着她,難道不是在害她?早知一開始她便不應該伸手抓住他!
“歐珠哥,師尊也不回應我,看來此處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你再堅持堅持啊!”她滿目擔憂,緊咬唇畔,說話的同時,她的右手肘在地上順着向前的力,狠狠一擦,瞬間灼熱酸爽的疼便從摩擦之處傳來,赤紅的血珠也随之從創面滲出,在地上蜿蜒散開。
那血珠順着裂口慢慢流下,順着阮含星的手腕蔓延到歐珠的手上,緩緩流下。
阮含星反手握住他的腕,待血蔓延到她指尖與他手腕相交處,她凝着那雙湛藍如碧湖的眸子,盈盈美目中帶着些疲憊和疼痛的淚水道:“對不起,歐珠哥,我真的好累,我撐不住……”
然後,在那對方瞳仁微微擴大的時刻,指尖狠狠刺破他的手腕,那血珠中凝出一股深紫色的氣息,從他手腕傷口一路鑽了進去。同時,阮含星向後挪動,雙手掙紮着想擺脫他的手。
萬相山靈氣阻滞,卻沒能限制這些邪道秘術。
“你!”歐珠瞪大雙眼,縱然雙腕傳來刺痛,他仍是緊緊抓着她手腕。
阮含星見他仍是撐着不放,亦慌亦怒,怕他真抓着她手上來,又怕這時朝珩找到他們,發現了她的行事。
從她有那般想法并放手後,歐珠死這件事就一定要成定局。
思及此,她冷笑道:“歐珠哥,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她屏氣凝神,愈發多的紫色濁氣從血中滲出,像一條毒蛇一樣從歐珠傷口處兇狠鑽入,瘋狂汲取他的餘壽。
歐珠原本還強撐的面色忽然扭曲起來,整個人像被人從最中心吸走精氣一般,面色逐漸從紅潤變黃而後便白,皮膚從光滑變粗糙,頭發也一點點褪色,他最後隻能從喉中擠出一句話——“你……你修得什麼妖法……”
阮含星透支太多,亦是嘔出一口血來,但眼前的人終于沒有和她抗衡的力量,從一個雄壯的成年男子慢慢變成一個幹癟的老人,而後變成一個從哪個方面看都宛若人幹的東西,的确像紙片。
那人幹的五個手指還狠狠嵌在她的腕上,她硬是把那指頭扯下去,像扔垃圾一樣把那幹癟的人屍扔了下去。
湛藍的眼瞳已經變成幹涸的深藍色的核。
他像柴一樣落入岩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