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的馨香襲來,她抱住他,他甚至能感到她溫熱的氣息和同樣溫熱的淚,泅濕了他胸前的衣襟,有什麼東西被系在他腰帶上。
少女低低道:“師兄,小阮之前真的很喜歡和師兄在一起,那些幸福和快樂不是假的,可我不能那麼自私……我新做了玉佩絡子,把我們在潭底見到的那顆玉珠串了上去,你的裴家玉佩還給你,從今以後,它陪着你,就像小阮陪着你。其他的,就當我們一起做的一場夢,現在,我的夢要醒了。”
說罷,她低頭轉身,匆匆跑向了蔥郁林中,仿佛不敢讓自己多留片刻。
濃郁的夜色隐去她的背影。
馨香依然萦繞鼻尖,衣襟濕熱猶似人在懷。
裴思星步伐微動,卻終是沒上前。
太快了,這些日子,這些事,都太快了,快得讓他回不過神,快得讓他無從挽留。
也許他的理智知道,這是前些日子那些如夢似幻般荒誕的最後最好的結局。
可他解開那玉佩,看着上面嶄新的銀色絡子及上面那顆晶瑩泛光的玉珠時,一種從未品嘗過的滋味如瘟疫一般自心底迅速蔓延。
瑤師曾在山中講道,曾說過一個聽來的故事。
說某個村裡有一口深深的古井,有個夜裡,一群猴子路過那口井,看到井裡赫然有個明亮的大月亮。其中最聰明的一隻猴便說,今日大吉,月亮掉在水裡,我有個法子,能把月亮撈起來。于是它組織所有猴子們一個拉着一個的尾巴,伸入古井中,一些在井邊,一些在井裡,企圖把月亮撈起來。
可是直到最下面的猴子都溺死在井裡,既沒看見井底,也沒看見月亮。猴子不信邪,一個一個掉進去,一個一個在裡面窒息,也沒撈到月亮。
此之謂,鏡裡看花,水中撈月。
都是看時绮麗,醒來卻無痕一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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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後,所有的生活又回歸尋常。
上官涵去辦自己的事,不在瑤山;沒過幾天甯煦也收到任務下了山,也不在瑤山;朝珩不知在哪休養,除了朝璟一再和她保證他一定安全外,依舊杳無音訊,也不在瑤山;裴思星不能碰,在瑤山也和不在沒區别。
阮含星忍得有些煩躁,隻能把精力又花在沒日沒夜的修煉和幫助‘阿姐’恢複上。
許是有些急功近利,阿姐那股精魄愈發接近心頭時,她體内氣息愈發紊亂,不僅影響情緒,也外化在面容上。一連幾日她的面色都帶些蒼白,惹得偶有弟子上來關切,問是否抱恙。
其中,那王筠之最是殷勤,常噓寒問暖或是送些靈丹妙藥,阮含星無甚心力應付他,隻是客氣應付。
隻是有一日,阮含星身體極其不适。
春自驚蟄後,對蛇族而言将迎來一段難耐的情動期,修為低則氣血翻湧,身不自主,修為高雖能抑之,卻也有礙修煉。而這段時間,蛇族對氣息的感知會格外敏感,而自身的氣息則會格外旺盛。
從前,她隻能聞到自己身上一縷輕飄的暖柔馨香,可這段時間,她察覺這味道愈發馥郁,怎麼掩蓋都掩不去。而這味道于她自己而言,也是火上澆油的燃料。
情動之期,難得纾解,便會虛弱無力。
晨課聽着聽着,她略感頭暈,坐在座位上竟然趴着睡着了。待她醒來後,晨課早已結束,偌大的藏雲宮隻剩零星幾人,就連被經常包圍得裡三層外三層的裴思星身邊也隻留下一二弟子。
她準備收拾東西離去,卻發現自己身上披了件淡青色的披風,正當茫然之際,王筠之走上前俯下身溫聲道:“阮師妹,你醒了,課後我見你睡在這裡,春寒未褪,怕你着涼,便給你蓋了我的披風,希望你不要介意。”
他一邊說,一邊仍是臉頰微紅。
“謝謝師兄。”阮含星那股頭暈的勁頭尚未完全褪去,起身時難免一趔趄,半倒在王筠之懷中。
王筠之身上不是裴思星那種蘭芷之香,卻有一股清寂的幽幽竹林染出的味道,雖然淡,但深深聞起來,卻也勉強能平息一些燥意。
王筠之果然又開始緊張,“師、師妹,你……你不舒服麼?”
阮含星今日确實是實打實難受,并不是故意摔在他懷裡,她攀着他一邊臂膀,站了起來,隻是頭中仍覺天旋地轉,十分眩暈,“我有些困倦,可以勞煩師兄送我回清梧峰嗎?”
“當然可以!”王筠之扶着她向殿外走去。
出去後,王筠之本要帶她禦劍去清梧峰,阮含星卻被身後的人叫住。
“等等!”是一道女聲。
二人回首,看見殿門前幾步外站着一個碧衣少女,正面有不忿。
阮含星扯開嘴角一笑,“芙菱師姐,有何貴幹?”
芙菱道:“你過來!”
王筠之不明就裡,“這……”
阮含星朝他一笑,“師兄無事,我去看看師姐找我何事。”
她穩了穩步伐,朝芙菱走去。
芙菱面上是她熟悉的怒容,她一走近,芙菱便劈頭蓋臉質問道:“你、你怎麼能這樣?你不是愛慕玄陽師兄麼?怎麼又這般……這般矯情的對王師兄?你不知道剛剛玄陽師兄……他一直都在看着你麼……”說到後面,她的聲音慢慢也變小,帶着壓抑不住的委屈。
餘光裡,阮含星看見後面隐約一片素白衣角。
她眸光微動,帶着嘲意一笑,輕聲道:“師姐,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麼?”
“我什麼時候讓你這樣了?我隻是讓你别那樣!”
阮含星搖搖頭道:“我已經聽你的話,不再靠近玄陽師兄了,也不會再妨礙他的仙途了。你為什麼……還不放過我?我到底怎樣做,師姐才滿意?”
帶着委屈的淚意,說來就來。
恰如其分的蒼白,愈發增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