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修界還是人間,分别總是常事,不喜歡分别也是常事。
近在眼前的桃花林也變得索然無味,阮含星踢了一腳腳下碎石落葉,準備打道回府。
直到桃林深處傳來一陣琴聲。
她腳步一轉,便朝聲音來源處走去。
但見粉霞花海之中,有一藍衣少年倚樹盤坐在地,面前擺着一把古樸的琴,他正閉目彈琴,沉醉于樂韻琴聲之中。
不過,阮含星絲毫未放輕的腳步顯然叨擾了他的雅意。
俊秀的雙眸緩緩睜開,映出一個淡紫的身影。
視線旋即移開,鄭芳臣抱琴起身,就要離去。
他轉身一刻,一柄長劍倏然刺入他眼前桃樹上,搖落一片紅雨。
他停頓片刻,盡管怒氣已爬上面龐,卻仍是隐忍不語,繞開那柄劍向前走去。
身後傳來輕笑,下一刻,一個東西飛到他頭上。
他從頭上拿下,卻是一頂紫菀花環。
花環?嘲意爬上了眼角,鄭芳臣回身嗤笑道:“你還真是本性難易,這回又是誰?”
“是誰重要嗎?二哥在乎麼?”
“呵,也是,對你來說,随便誰都可以。”
阮含星彎起眸,“那也未必,但二哥倒是可以。”
脖上青筋難抑地跳動,鄭芳臣像扔髒東西一般把紫菀花環丢了回去,“妖女,滾開!”
阮含星接住花環,自顧自笑了一會兒,走到他面前,眼神在他氣急的面上流轉一圈,又垂下望向自己手中的花環,悠悠道:“二哥,你知道麼?芙菱竟然愛玄陽師兄愛到願意向我低頭,她竟然願意再也不去見他,隻為求我千萬别再碰他,别破了他的無情道,你說世上怎麼會有這麼癡情的人?你說,你在乎的人心裡怎麼這麼癡傻地戀慕着另一個人?”
鄭芳臣冷聲道:“你到底什麼意思?”
阮含星傾身上前,用隻有二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聲道:“前些日子我和玄陽師兄親熱,被她看見……”
話還未落,清脆的巴掌聲突兀響起。
阮含星偏着頭,右邊鬓發微散,停了片刻,白皙的面龐上隐約浮現出紅痕。
她的笑容甚至還停留在唇畔,未及收起。
“孽障,你已經無藥可醫。”鄭芳臣眼底盡是厭惡與冷漠,他轉身便走,不欲多做糾纏。
徒留阮含星留在原地,看着他漸行漸遠的身影,眼神愈發冷凝成冰,低喃道:“你為了他們這樣打我,二哥,你一定會後悔的。”
當晚,未了瀑清潭底。
按照以往的約定,裴思星和阮含星會在此同習劍。
可今日裴思星等了一時辰,也并未見那道身影,玉牌也未聯系上人,他一時有些疑惑。
原本他今日心底其實就藏了一些疑問,他想要問她,她和王筠之的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他們是怎麼相識的?王筠之如何便思慕了她?她又為什麼接下他的花環?
可一點一滴等待中,他心中的疑問早被等待的焦慮所替代。
直到夜濃月靜時,那道淡紫身影才緩緩前來。
裴思星本想問她是否遇見什麼事,導緻遲了許多,然而待她走近,他才發現那少女面色在月光下略顯蒼白憔悴,而她右頰上的微紅指印顯得格外刺眼。
那一刻所有的問題都想不起來了。
他皺起眉,指尖撫上那指痕,輕輕渡入靈力,想要療愈那處,“小阮,怎會如此?有人欺負你?”
少女擡眸,美目微紅,卻不落淚,隻是搖搖頭,笑道:“沒、沒有人欺負我。師兄,小阮今天來,是有件事想和師兄說。”
她臉色不好,笑意中的勉強一眼就可勘破,讓他很是擔憂,“怎麼了?”
她低頭片刻,胸前随氣息起伏愈大,仿佛是做了什麼艱難的決定,她低聲道:“師兄,之前那些,我們都忘了吧。”
“什麼?”裴思星一時未反應過來,皺眉愈深,“此話何意?”
阮含星卻忽然擡眸,一雙明眸黯淡着盈着淚意,因言語的激動,面上顯出不正常的紅暈來,她道:“之前在這裡,我說的那些話,我們做的那些事,我對師兄做的那些不好的事,還有這些練劍約定,我們都忘了吧……師兄,我之前不是故意的,我今天才知道,那些是不好的,是錯誤的!是下賤的!是會妨礙師兄大道的!我們都忘了吧。”
裴思星腦海中有一瞬空白。
小阮之前從不知道這些,她所作所為全是一個純真少女發自本性本心的行為,若說錯也不是她錯,是他明知故犯,她怎麼會這樣說?怎麼會如此突然這樣說?
他輕輕扶住她的肩,正色道:“是誰同你講這些的?”
這些一定不是小阮自己想到的事,一定是有人對她說了什麼,而那個人——知曉了他們的事。
裴思星心底第一次出現了厭惡的情緒。
阮含星張張口,卻最終什麼也沒說,隻是搖搖頭,眼底面上盡是落寞。
“這一切不是你的錯,如果有人有錯,那錯的人也隻會是我。小阮,告訴師兄是誰和你說這些的。”
她依舊是搖頭,“師兄,他是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我錯了,我是一個壞人,我玷污了師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師兄修煉路上的絆腳石,和我在一起,師兄會被耽誤的。大道無情,我們不能再錯下去。”
阮含星想對裴思星笑一笑,可因眼中的悲傷,那笑也帶着苦澀。
傻姑娘……裴思星心中歎息,何故替這挑撥之人隐瞞。他立馬說不是這樣,卻被她一個突然而至的緊緊擁抱打亂了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