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是安靜的,仿佛藏着永恒的孤寂。
無數個這樣的夜,讓人難以阖眼。
月光倒映在桌面上放着的狐狸紙燈上,幽冷月色中,狐狸眉間紅痣殷紅如血,眼角墨滴似笑似泣。
薄霧漸散,寂夜漸明。
春日漸濃,花枝漸盛。
這日是人間花朝節,瑤山雖不似民間那般踏青賞花,卻也因百花盛開的春景多了幾分閑趣。
“在中州,這一日男男女女會用花枝纏作花環,如果有意中人,就會把這花環送給……”上官涵原正興高采烈和阮含星介紹這習俗,可聲音忽然小了下去,連帶着唇畔的笑都微僵。
隻因一個轉角,她二人面前,正巧站着那個前段時間和阮含星突然告白的男弟子。
而那男弟子,手中又正巧捧着一個花環。
阮含星唇畔弧度未變,視線劃過他手中的花環,又緩緩揚起望向他。
“師妹……不秋峰的紫菀花開了,我特意做了花環,送、送給你……”
随着他這句話話音落地,上官涵呼吸都變淺——她記得,小阮上次可很不給面子的拒絕他了。
她看看眼前青年,又看看阮含星,旋即道:“這位師叔,我們還有事,麻煩你……”
她的手卻被阮含星握住。
阮含星看看她,輕輕一笑,擡眸望向眼前人,“謝謝師兄,上次有急事,忘記問師兄名姓了,今日可否告知?”
那男子雙目微張,似頗不可置信,轉而漲紅了臉,更加緊張,“我、我是不秋峰的王筠之。”
王筠之,阮含星心中默念這名字,似有些熟悉,卻忘記在哪處聽聞過。
她颔首輕笑,“筠之師兄,謝謝,這花環很漂亮。”
阮含星拿過那紫菀花環,纖細的花枝上開着小巧柔婉的淡紫花朵,形狀倒和路邊雛菊很相似,隻是顔色很特别,頗具野趣。她把它帶在頭上,望向上官涵,“姐姐,好看嗎?”
“啊……嗯……好看!”上官涵還未完全反應過來,她搞不清小阮對王筠之的态度怎麼前後差這麼大,隻能下意識回應。
然而正當王筠之剛要開口說些什麼時,阮含星搶在前面道:“謝謝師兄,我和涵姐姐還有事,我們先走了,下次再聊。”
那兩道身影便似一陣風一般又離去,徒留他站在原處,又是高興又是怅然。
他本欲跟上去,身後忽有一道聲音喊住他,“王師兄,許久不見。”
他回首,但見一道如朗月般的身影自後而來,穿着與他相同的金色蓮紋白衣,卻随風如雲,自有仙人之姿,他微微低頭,斂去眸光輕聲道:“玄陽君好。”
裴思星溫和一笑,湛然道:“師兄難得下不秋峰,你我師兄弟許久未曾叙話,今日春景甚佳,不若随我同遊藏雲?”
王筠之下意識想要拒絕,可不知以何由頭,眼前人笑容又頗為溫潤誠摯,便颔首應下。
隻是心下難免又多幾分失落。
他雖和身邊人同為掌門朝璟的親傳弟子,又都為瑤山一方峰主,可自多年前那件事後,無論是家世、容貌、才學還是修為,他都已然遜色不少、差之遠矣。
走在這樣的人身邊,總有種不真實卻寂寥的感覺,尤其他能感到身邊那些弟子的目光,總無比炙熱、充滿敬意或愛慕的落在身旁人的身上,連帶着他都比平時接受到更多的打量。
他曾經也對這樣的目光很熟悉,可如今隻覺如芒在背。
春風本暖,此時卻帶着寒意,将他額邊發吹動,掩住落寞的眸眼。
“師尊快回峰了,屆時,師兄也一同去看看他罷。”一路上,裴思星也在斟酌如何開口。
他這位師兄,也曾是瑤山的天之驕子,十九便破境月昃,成一峰之主,自号不秋,可二十那年不知因何故,竟于修煉時失誤,修為大幅倒退,跌落淩風境,甚至從此再也不敢執劍而戰,無法參與年度試煉,也極少再下不秋峰。
所以,多年過去,瑤山新弟子都并不認得這位峰主。
王筠之依舊微低着頭,右手握了張、張了又握住,“玄陽君……我,師尊并不一定想見到我,我就不去了,師尊安康即好。”
裴思星雙眉不可察地一皺,輕歎道:“師兄,其實師尊很牽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