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吧。”王筠之暗悔,早知今日便不該下峰,不該在剛剛送阮師妹那花環,晚一些、或換個去處,便不會被他發現。
二人不知不覺行到未了瀑前,飛流急湍,攜風帶寒,裴思星望着眼前瀑布,道:“或許有時面對比逃避更能解開心結。”
本就低沉的聲音卷入瀑聲中,便顯得輕飄不可聞,似是對别人說,也似是對自己說。
王筠之還沒有反應過來,便聽見裴思星直接的提問,“師兄,你喜歡小阮。”
王筠之猛然擡頭,看向前方白衣青年,他立于前方崖前,因那處更高,望向他的目光難免帶着不刻意的俯視,長睫下的眸光如幽潭莫測,眉間的紅痣使他清雅的面容總帶着一絲淡淡的神性。
王筠之不知是自己多想,還是面對眼前人總難抑地帶着自卑,竟從這簡單的陳述句聽出些審判的味道。他捏了捏衣角,卻并未掩飾,“是……可瑤山并不強求無情道,不是麼?”
裴思星不置可否,卻道:“師兄應該隻和她見過兩面吧。”
“不……她隻見了我兩次,可我不止見她兩次……你怎麼知道,難道你方才……”王筠之面容染着些許愠怒,“難道你聽了我們的對話?”
修界并不是沒有遠處聽音的法訣,隻不過修者都約定俗成不會使用,将之視為邪術禁法。
“師兄,這樣的事我不會做。我之所以知道,是因為小阮親口告訴我,她前些日子被不認識的弟子攔下,說了些話,她很害怕。”裴思星的眉眼始終是柔和平靜的,秋水一樣的眸天然就承載着憫與憐,“我那時并不知道是誰,今日才猜測是師兄,沒想果真如此。師兄,瑤山不強求無情,可感情總講求兩情相悅,小阮她因此生懼,還能是相悅麼?”
“可她今日還開心收下花環,這難道不代表她已經接納我?”王筠之忍不住耳熱着反駁。
“師兄,小阮是個善良的姑娘,她怎忍将這些情緒都擺在面上,惹人傷心?若如你所說,她又何必那日惴惴不安來找我傾訴?何況她還年少,有些事難以看清,她努力修煉,将來未必不能求得大道,你我身為師兄、身為長輩,更應引她一心向道、努力踏入仙途,而非為人間情愛所牽絆,珩師叔既收她為弟子,想來也是如此期許。”
王筠之聽他所言,一時胸膛如有鼓擂,錘得人頭腦發昏、胸口發悶,欲有千言,卻難發一字。
見他面色微白、目露哀傷,裴思星輕歎一聲,“師兄,許多年了,你也該斬破心中藩籬……當年的不秋峰主,也是多少弟子心中敬仰的榜樣,也許你可以嘗試放下畫中那些像夢一般的風花雪月,重新清醒地拿起劍,大道就在腳下,隻看你願不願邁出第一步。”
王筠之陷入沉默。
裴思星輕輕扶了扶他的臂,而後辭别而去,留他自己在未了瀑靜靜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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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含星與上官涵正是去往藏雲峰西側那片桃花林的路上。
阮含星早在離開王筠之視線後,便把紫菀花環取下,拿在手中,她望向上官涵,“姐姐方才似乎一直有話說。”
“小阮,我方才說民間風俗,若是送花環便意味着你是他的意中人,若是接過帶上,就代表接受了這份情意。所以,你……和王師兄?”
“我接受他的情意呀,有人喜歡我,不好嗎?我為什麼要拒絕?”阮含星食指頂着花環轉圈,漫不經心回答。
上官涵一時不知該怎麼解釋給阮含星聽,此接受非彼接受。不過此時,一個向他們跑來的弟子打斷了她的思緒。
那個小弟子一身銀色蓮紋白衣、木簪挽發,一直喊着上官師姐,待跑至她面前時,上氣不接下氣地喘着,向她手中塞了一封信,“師姐,山下有人給你遞信,你看看吧。”
兩人面面相觑。
“給我?”上官涵懵着接過,打開細看。
阮含星卻看她的面色一點一點變凝重,甚至面色還有些微白,她想湊上去看,可上官涵拿的有些許高,她也看不見裡面内容。
一張紙的内容,上官涵卻盯着看了很久。
直到上官涵收起信,阮含星聽見她對她說:“小阮,我家中出了些事,這段時間我要告假去處理。”
“怎麼這麼嚴重。”
“……倒也不嚴重,隻是我要親自去。對不起,不能陪你一起看花了。”
阮含星搖搖頭,“沒事,等姐姐回來再看也一樣的。”
上官涵嗯了一聲,便随給信的弟子一同離去,隻是中途仍回頭看了她一眼。
風動花如雨。
阮含星捏着手中花環,目送她離去,不知為何,她想起多年前在蘆葦蕩裡的情景——那時,阿姐也是這麼看着她。
心髒忽然跳動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