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日光刺眼,阮含星拿了兩撮頭發半遮住眼睛,她問:“筠之師兄,你能和我說說你為什麼喜歡我嗎?”
王筠之驚得從還沒坐熱的椅子上又站了起來。
阮含星似乎根本沒注意到他的窘迫和驚詫,仍是悠哉悠哉晃着腳道:“師兄不想說也沒關系,我隻是很好奇,從小到大,還沒人像師兄說過一樣的話。”
王筠之又開始磕巴,“就、就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什麼意思啊?”她撩開臉上的頭發,一臉茫然。
王筠之“就是”了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阮含星直起身,又想扯他的衣袖,卻距離不夠沒扯到,反而握住了他的指尖,“師兄,我小時候家裡窮,沒念過書,你說的有些話我聽不懂。”
她的手分明是清涼的,溫度不高,可王筠之卻莫名覺得她的手像一把火,燃得他不知所措、心思紛亂。可待他低頭看她仰起的那張懵懂純然的面容時,他又覺得那些胡思亂想是對這份純真的污染和亵渎。
同時,聽到她說的話,他又想起他初次鼓起勇氣告白時,好像也是說了一些文绉绉的詞,怪不得她那時并不開心,原來是她根本就聽不懂、聽不明白。并不是玄陽君所說,她畏懼他。
阮含星心中卻感到奇特——這麼一個容易臉紅心跳的人,卻敢做那麼“大膽”的事。
人總是如此矛盾。
王筠之思前想後,最後說了一句:“喜歡可能不需要為什麼,喜歡……可能、也許、大概是一種感覺,可能是那一刻、那一瞬間的感覺。”
她問:“那師兄和我說,是想讓我做什麼嗎?”
是啊……他和她說,是想她做什麼?王筠之怔愣住,那一刻,他腦海中光怪陸離閃過許多畫面,孤身上山、血指馭劍、拈花斷劍、青雀奪魁……他,想讓她做什麼。
王筠之搖搖頭,“你不用做什麼。”
“師兄真奇怪。”阮含星又靠上椅子,“不用我做什麼,為什麼要告訴我呢?“
知珠君和陵江王和她說親昵的話時,往往是為求歡。
她想,她正是蛇族情動期,很不舒服,若王筠之也是這樣的想法,不就是一拍即合,兩情相悅了。可這王筠之看上去卻是個榆木腦袋,一張白紙,說句話都臉紅得像蘋果,她不喜歡霸王硬上弓。
胡思亂想着,阮含星竟昏昏沉沉迷糊地睡去。
“不用你做什麼……告訴你,隻是想走近你,想讓你知道我這個人、知道我的心而已。”王筠之喃喃道,然而過了片刻,旁邊還沒回應,他回首,卻見那紫衣少女倚靠在躺椅上已經呼吸均勻地睡去,對周遭毫不設防。
是因為太疲憊,還是太信任他?他看起來這麼可靠嗎?
王筠之将披風搭在她身上,無奈一笑,心中說不上什麼滋味。
她的問題有些刁鑽,他還在思考那個問題的答案——為什麼告訴她?
他要如何開口呢?他就算把真實的原因告訴她,她也不會信,所有人都不會信。
在二十歲那年,不秋君于蓮華峰長思洞閉關悟道,在法器未來鏡中,他無意窺得了天機碎片,看見了她斷斷續續的一生。
自此,他的命運和那時他根本不認識的少女緊緊捆綁在一起,或許不止是他的命運,還有很多人的命運。
最初,出于修者之心,他想讓瑤山安穩、天下太平,但也不想枉殺一個還沒做過錯事的生命。
然後,在她第一次進入藏雲宮、正式踏入瑤山的世界時,他遙遙在角落,默默看着她,看着那鏡中出現過的人,真實鮮活地站在那裡。
接着,他看見她許多生活的剪影,直到她和鄭芳臣那一戰,他遠遠看見她柔弱外表下那堅定銳利的眼神和蓬勃旺盛的生命力。
真美好,他想,他當初做了正确的選擇,沒有盲目聽從天機,去武斷地抹殺一條生命。
在日複一日的掙紮和煎熬中,他好像喜歡上一個早就寫在他命運之書裡的角色。
他決定走到她身邊。
哪怕她隻見過他兩面,可她早在他的記憶裡停留了許多年,她以為他的畫是當場畫成,但他其實已在腦海描摹數百遍。
可這份執着要怎麼說呢。
天機是不可洩露的。
從窺見天機的那一刻,他就隻能用荒唐無措和一見鐘情掩蓋所知所行。
從窺見天機的那一刻,他就成為這個世界最孤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