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确實是一個高瘦男人,和一個矮胖女人,但兩人的容貌并不醜陋,甚至可以說上好看,不過帶了恐懼的情緒,再好看的五官也扭曲了。他們五官上都帶了些熟悉的影子,但阮含星并不想把眼前的人和她的涵姐姐沾上關系。
那女子瑟縮在男子身上,盡管男子張開的臂相對于女子滾圓的後背太過纖細,但他還是圈着她的肩,像大鳥把小鳥納在羽翼之下。
真是有趣又詭異的畫面。
男子梗着頭,平穩的聲音卻透露着微顫,“瑤山的人?”
阮含星看看自己一身專門換過的灰色布衣,又拉拉帷帽沿兒,“不是吧。”
他似笑似哭擠出一個表情,“那些人在乎體面,穿得不可能這麼破,她又不認識太多人,那破道館裡的老道早就死了,你肯定是瑤山的。你來晚了,人已經被帶走了。”
不需要太多的僞裝,在這裡找他們,必然是知道什麼。
不如開門見山,探探底細。
“帶去哪?”
“古川州,謝家。”
“帶回去做什麼?”
沉默。
阮含星沒耐心,長劍直接架在男子脖上,寒芒破出一道血痕,“說。”
“你把我殺了吧!殺了我也不會說的!”男子閉上眼,面色慘白,本就瘦削的腮幫更是骨骼分明地凸起。
阮含星用劍面分别碰碰兩人的臉,笑道:“你不說,就先殺她,再殺你。或者刺她一刀,再刺你一刀,這樣輪番着刺,看你們誰的嘴先軟下來,好不好?”
許是山上太冷,外有暴雨驚雷,那女子尖叫一聲,捂着耳朵躲進男子懷裡,哭道:“都來逼我們有什麼用?有什麼用?事是她惹出來的,她不該自己了結麼?”
男子緊緊抱住她,低聲似囑托又似警告,“閉嘴!”
她才慢慢平息,隻是臉上仍挂着半崩潰的淚痕。
阮含星歎道:“惹了什麼事?怎麼個了結法?咱們好好說呀。”
男子認命地将頭一直,“你别問了,我們不可能說的。你把我殺了吧,她什麼都不知道,你既然是瑤山修士,就放她一命,也算為自己積德。”
阮含星輕輕哈了一聲,“好偉大,好感動,行,你們不說,我就上古川州找你們兒子問問。”
不出所料,提起兒子,眼前兩人皆是眼睛一震。
那女子更是從男子懷抱中掙脫,上前攥住她衣襟,把她震得都往後退一步。
女子厲聲道:“關平安什麼事?你為什麼找他?憑什麼找他?”
“你們不告訴我,我當然找他問問,為什麼他姐姐在瑤山待得好好的,忽然有一天要被父母騙下山,再然後就不知所蹤了?我尋了這麼久,飯都沒吃,總得有個答案吧?”
“她找不到平安,别怕!謝家的人會保護平安!”
“大叔,這也很難說呀,你死都死了,身後的事那是說不準的。”
“你要殺就殺吧!”
一道白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閃過。
一柄長劍穿進肉裡,發出像蘋果被劈開一樣的聲音,清晰割裂裡摻雜一些濕潤的感覺。
男子微張着嘴,甚至不敢向下看一分,他像蟬褪掉的殼,一動不動,也叫喊不出一聲。
“說三次了,不煩麼?”
他旁邊的女子張開嘴想驚叫,卻隻能發出奇怪嘶啞的聲響,趔趄着倒在一旁,想扶他卻弄得滿手血,更不敢上前觸碰,她望向眼前這個帶着帷帽的少女,臉色變了又變,厭惡、驚吓和畏懼一瞬間噴湧彙聚,臉上的肌肉也時而僵硬時而顫抖。
“你也說說吧,我的劍不拔,他不會死的。”阮含星溫和道。
女子驚吓到極點,便開始扭曲地笑起來,邊笑邊罵,聲音低低的,像是傾訴又像喃喃說給自己聽,“她就是個災星!讨債鬼!滾出家門還惹這麼多禍事,六親緣淺的天煞孤星!她生下來,就要了我半條命,我費勁心力就是為了一舉得男,結果不僅沒男孩,還落下病根,你根本不知道為了她我受了多少腌臜氣吃了多少苦!你根本不知道生不出男孩活得有多煎熬!”
為什麼生不出男孩會煎熬,這種觀點太陌生了,阮含星不理解。
女子繼續道:“我沒有好好照顧她嗎?我給她吃給她喝給她穿,還給她尋好親事,她是怎麼回報我的?她頂撞夫家、臨時逃婚、離家出走!最後的爛攤子都要我們來收拾!清清為她而死,平安也因為她淪為家奴,我們家傾家蕩産,她不是孽種災星是什麼?“
“好親事?謝翊算好親事?”‘謝翊’她不了解,吳公她可是清楚,縱.欲貪财、男女不忌也就罷了,性情極是陰毒,當年侍奉他的侍女娈童數量是整個地宮最多的,但換得也是最快的。至于為什麼換,多數是死了或是殘了。
這樣的魔窟,好在哪裡。
“怎麼不算?那可是謝家公子,多少人想求都求不來的婚事!謝家讓她做媳婦,那是她的福分,就算夫君好色花心又怎麼了?能一躍龍門成為這樣的世家婦,是她努力十輩子都努力不來的,委屈一點、聽話一點,就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不劃算麼?誰不是賣命賣笑過日子,就她不行?再說,跑都跑了,還回來害人做什麼,怕我們家死得不夠快麼!”女子聲嘶力竭地質問着,眼中是擋不住的恨意,連那恐懼都沖淡了不少。
她又呸了一聲,道:“上了瑤山,修了幾天破道,真以為自己能當行俠仗義、降妖除魔的大英雄?要是真這麼厲害,把謝翊殺了怎麼還會被人抓到把柄?真有本事,殺了他就把我們都藏得嚴嚴實實,别被人報複!洩憤的是她,遭罪的是我們,她現在賠給謝家也是自作自受,是她該!”
“她是瑤山首席弟子的徒弟,你們若傷了她,瑤山不會放過你們。”
“哈哈哈!這些門派如果真那麼厲害,就不會有所謂的世家大族!”
阮含星不想聽她扯東扯西,也聽不懂,她把手放在劍柄上,“謝家要她做什麼,他們去哪了?”
那女子冷笑一聲,移開眼睛,指着西邊:“她殺了謝家的人,自然要把自己賠給謝家,做什麼?你去問謝家啊!他們駕車走了不到一個半時辰,你去追!”
阮含星不多言,拔出插在男子身上的劍,瞬間鮮血慢溢,男子吃痛地喊叫起來,她道:“拿衣裳堵堵吧,又沒□□的心脈,鬼哭狼嚎什麼?說不定越激動越喊叫死得越快。”
她轉身便走。
沒出幾步,忽然傳來女子凄厲的喊叫,肩頸傳來匕首入肉的劇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