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鬧醒了朝珩,阮含星便裝作同時醒來的模樣。
隻好各自收回手。
朝珩示意她玉牌為重,“怕是同門有急事找你。”
她連通玉牌,是裴思星。
溫和的聲音自那邊傳來,似隐隐帶着些守得月明的欣喜,“……小阮,近幾日未曾見你,你閉門謝客,亦不接玉牌,亦不去藏雲峰……我很擔心。如今心情可有好些?昨日山下我見着一枚玉簪,覺得甚是襯你,現在可方便,我帶來給你。”
阮含星驟然耳根發熱。
朝珩還在這裡。
原本那種歲月悠然的氛圍蕩然無存,她輕咳一聲掩飾尴尬。
朝珩并不想八卦,沖她微一挑眉,便起身離去——徒弟總要有自己的私人空間。
但他也好奇,何時徒兒和玄陽的關系如此親近?衆人眼中,玄陽為人如靜雪清潭、清風皎月,穩重溫和,修行路上心無旁骛。除教導晚輩或執行公務外,并不見他格外親近哪位弟子。
上次見他二人一起,似乎是在玄陽峰?朝珩這才回想起,他剛收徒沒多久,因他常常一睡一天,徒兒那段時間的确常常去玄陽峰。應是從那時開始,他們熟悉起來。
不過,玄陽所言,同方才的語氣,并不像隻是關心一個普通晚輩。
鹹吃蘿蔔淡操心,隻要不對他徒兒不利,管他做甚。朝珩輕搖搖頭,走出客棧。
阮含星望着窗外初生朝陽,摩挲着玉牌,回想着方才的對話。
“師兄,前日師尊回清梧峰,帶我下山了。等我回去,再給我吧。”
“……好。”
她本以為就這樣了,卻聽玉牌那邊沉默片刻後道:“小阮,今天玄陽峰日出甚美,霞光漫天,所以我想……若是你在就好了。”
阮含星微愣,而後眉眼輕彎,心中明了,低聲道:“等我回去,我們一起看。”
那邊清朗溫潤的聲音亦是染着微微的笑意,“好。”
聊完裴思星,她準備趁熱打鐵,按昨天的節奏,把王筠之喊出來。王筠之應得很快,在她三言兩語說完九姑的事之後,他說很樂意效勞,等他收拾收拾,片刻後便可下山來瑤水鎮尋她們,大約午時能到。
阮含星又把消息用玉牌告訴朝珩,問他們午時前在哪裡彙合,朝珩卻讓她再睡會,“昨夜你夢魇,應該沒休息好,再睡一睡吧,睡得少容易笨。”
“可師尊昨夜守着我,更是沒睡不好,師尊也一起休息麼?”
“你們年輕人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不睡覺怎麼長高?為師已經不用長了,你莫操心。”
“……”阮含星無語。
不過能睡就睡,昨晚折騰太久,她頭還是沉的,閉上眼不久,她便陷入夢鄉。
瑤山上,王筠之拿上筆墨紙硯,裝好在乾坤袋裡後,便禦劍向瑤山下去,途徑藏雲峰,不巧與裴思星迎面遇見,隻得寒暄幾句。
裴思星依舊溫和見禮道:“師兄,今日行色匆匆,所為何事?”
不知為何,王筠之莫名有種心虛之感,他回以一禮,“呃……玄陽君好,我下山一趟。阮師妹說,她在山下遇見一件不平事,想請我相助,我這便前往。”
“什麼不平事?竟請得動師兄出山。”
王筠之隻覺眼前人柔和的氣質有一瞬變得鋒利,但當他望他雙眸時,卻與前并無變化,依舊溫淳清朗。他斂眸道:“我也不大清楚,隻知道師妹有些焦急,玄陽君,我先去了,随後再叙。”
說罷,他便禦劍離去,不再理會身後人作何想法。
裴思星望着那道素色背影遠去,唇畔禮貌微笑的弧度依舊維持着,卻覺眼中日光一寸一寸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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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含星再次醒來是有人敲門,她開了門,原是客棧小二。
小二挂着客氣的笑道:“姑娘,用早膳了。”
見他提着個食盒,她道:“客棧,還提供早膳的麼?”
小二道:“是隔壁那位公子出去時吩咐的,讓我在巳時二刻把這給您。”
“好的,謝謝。”阮含星接過,關上門後把食盒放到桌上打開,裡面盛着一碗摻着槐花蜜的牛乳,剛打開碗蓋時還冒着熱氣,表層浮着一層奶皮,旁邊放一盤竹葉墊着的糯米糕。
她坐下來嘗了一口糯米糕,帶着竹葉的清香,裡面的餡兒竟是非常細嫩無刺的魚肉,帶着淡淡醬油點過的鮮甜,即便是晨起吃的也不覺膩。再飲一口熱牛乳,醇香裡夾着槐花蜜的清甜,正如這漸漸熱起來卻又摻着春色餘溫的天氣,濃淡相宜。
她這位師尊看着随意無拘,但其實很細心。
溫熱的早膳吃下去,讓人心也溫熱,她收拾完,把窗打開,外面清湛的陽光照得室内更加明亮。她踩上小椅,伏在窗邊向外望去,外面的小商販已開始在自己的角落吆喝起來,行人并不密集,街道上彌漫的雄黃酒味讓她有些不适,但比昨日淡去許多,也難怪昨晚夢魇嚴重,畢竟在那酒味裡熏了太久,又不能明顯表示不舒服。
不灼熱的溫暖陽光照得人惬意舒适,清風拂過她的鬓發,她長長打了一個呵欠,眨了眨眼,終于在行道上望見一熟悉的身影。
有些身影,連陽光微風都偏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