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珩一路都很沉默。
阮含星看在眼裡，她不知道他和遇春生在裡面談了什麼，但她覺察到他不開心。
禦劍回山的途上，她和王筠之說：“師兄，此次下山幸好有你襄助，這才幫九姑了結心願，待我回山一定好好感謝你。我和師尊此趟下山還有些事，就不繼續叨擾師兄了。”
于是，三人在明棠村上方分了兩路。
待王筠之離去後，朝珩擡眸問阮含星：“為師怎麼不知道還有事？”
阮含星道：“師尊，這是明棠村！去年你帶我下山，就是在這兒搬酒摘土豆的，我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咱們去找李叔他們吧。”
“還有兩個月，不急。”
“去吧，師尊，去吧，說不定李叔他們也想我們了。”
朝珩見她眼裡滿是期待，佯歎道：“好吧。”
不多時，兩人又落在一片玉米地裡，換得一身農家兄妹裝扮。
循着記憶的路線，這會是阮含星走在前面，找到李叔的宅院，見到裡面正坐在院子中央小木凳上的男人，男人鬓發又白了些，弓着身子坐着，面上沒什麼表情，視線放空，不知看着地上還是院外發呆。
那空蕩蕩茫然的視線裡忽然闖進一個纖細嬌小的身影、一張明媚甜美的笑靥。
并着一道柔和輕盈的聲音：“李叔！十七來見你了！”
她身後，跟着的是那熟悉的俊逸非凡的年輕人。
空茫的世界闖進一道陽光，把死水般的生活點燃，時間仿佛在這一刻才被年輕的活力喚醒。
李叔起來，拄着拐，一步一步走到門口去迎接來人，笑容讓眼尾的溝壑更深了。
“今年還沒到七月，十六十七怎麼就來了？是來明棠村有事？”
“想李叔了就來了。”這回，阮含星搶在朝珩面前攙住李叔，扶着他進屋。
“還得是十七丫頭嘴甜。”李叔笑得合不攏嘴。
三人進了屋，沒等李叔開口，阮含星就說：“您二位大人坐着，叔，我先把酒給你搬好。”
李叔定是不讓，起來攔她，“好孩子，你這剛來，歇歇吧，别折騰了。”
“不折騰，不折騰，您們叙叙舊！”說罷，她便迅速麻利地把該幹的活幹了。
李叔笑着和朝珩說：“這丫頭今天是怎麼了，一來就風風火火的。”
把酒搬好，阮含星走過來，和李叔神秘兮兮附耳說了寫話，朝珩聽不見，隻能看見李叔哦了一聲，然後頻頻點頭。
這一老一少，葫蘆裡賣什麼藥？
朝珩在一旁坐着，第一次感到非常摸不着頭腦。
嘀咕半天，阮含星笑着出了門，“好了，李叔，哥哥，我出去了啊。”
李叔诶道：“要不叔和你一起去吧？一個人行麼？”
“叔忘了，我有使不完的力氣和手段呢，您和我哥好好坐着就行。”
阮含星興高采烈地出了門。
朝珩茫然，“這是……？”
李叔道：“啊，十七想出去溜達溜達。小丫頭，坐不住，讓她去散散心吧！”
朝珩還是有些疑惑，李叔給他斟了杯酒，岔開話題。
兩人一杯一杯淺淺品着，聊着閑散事，看天邊雲卷雲舒，清風陣陣，倒也悠閑。
隻不過從午後等到傍晚，足足兩個多時辰，竟還不見少女身影。
二人都有些坐不住，朝珩問：“叔，十七那時和你說什麼了，你們神神秘秘的，你必定是知道她去了哪裡？”
李叔見阮含星遲遲不歸，開始搖擺，正打算“坦白”時，終于見院外那身影回來了。
阮含星左右手是提着食盒回來的。
她興沖沖把兩個食盒往桌上一放，對李叔和朝珩說：“叔，哥哥，嘗嘗我做的菜吧！”
朝珩驚異，“你下午出去，是去做飯了？”
“是，師……實在是想試試，想給叔和哥哥一個驚喜！”阮含星趕忙把食盒打開，把裡面一碟一碟的菜放出來，都還冒着騰騰熱氣，色與香竟還裝點得有模有樣。
朝珩認着，裡面都是家常菜，酸辣土豆絲、爆炒黑豬肉、清蒸魚、炒野菜，還有一鍋蛋花甜湯，“這都是你做的？怎麼想起來做飯給我們吃？”
李叔終于藏不住話，道：“十七說，你今天心情不好，她想給你做頓飯，讓你開心一點。”
朝珩沒想到是這理由，脫口而出道：“就是為這？”
阮含星笑容有點垮下來。
李叔啧了一聲，也不樂意了，“什麼叫就是為這？小十七出去折騰這兩個時辰，也是想你笑一笑。今天打你進院來，叔就看你繃着臉。”
才見兩次面的徒弟就這麼把李叔收服地偏了心，朝珩不由笑起來，“叔，不是這個意思，我是道我這一點小事，卻勞動十七折騰這麼久，我實在是沒想到。”
“親兄妹說什麼外道話！你當哥哥的心裡不舒坦，難道她做妹子的瞧不出？”李叔笑着訓他一番。
阮含星說：“從前都是哥在家做飯，今日我也想給哥做頓飯，隻是未必好吃。這道菜你定要嘗嘗的，我知道你喜歡吃辣的鮮的，這肉是我幫馮爺爺殺了頭豬，他分給我的豬頸子肉，說是很嫩，他教我用芹菜和辣椒炒出來的。”
她把那盤菜向前推了推。
朝珩卻注意到她手上的斑駁深淺。
把情緒不動聲色掩在眼下，朝珩嘗一口，贊道：“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沒想到我們十七第一次做飯就這麼驚豔，想着未來也能成個神廚！”
李叔給他們開了一罐酒，笑道：“有好菜，怎麼能無好酒，叔給你們滿上。”
阮含星見朝珩今日皺着的眉頭終于舒緩不少，心也放下，卻與他目光對上。
朝珩道：“光張羅我們吃，主廚也得動筷。”
阮含星欸了一聲，坐了下來，肚子确實餓了，她端起碗吃着飯，眼神卻時不時從菜上落到對面人的身上。
那雙清淺琥珀眸正在長睫微掩下，看着她做的菜，看不出情緒，但眉宇間的燥意似乎平息許多。
如此便好，他的眉宇應該一直舒展開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