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溫柔、湖水清幽。
阮含星坐在湖畔,朝珩坐在她身邊,讓她乖乖伸手,他給她在傷口都抹上藥膏。藥膏清涼冰透,把臉上的灼熱也稍稍平複些許。
沒等她問,他便開口道:“從遇春台走時,我确實心有不悅。不過現在好多了,多虧你。第一次下廚,不算輕松吧?”
“嗯……還好吧,就是發現自己切土豆切得有點不穩,刀刃容易滑,而且切出來還總是不均勻,一根大一根小的。味道也不好掌握,鹽放多了,怕鹹,我想嘗嘗,就用手抓了一個,結果碰到鍋沿,燙死我了。”
“已經很好了,我看那土豆絲切得很不錯,根根分明的,耗費不少功夫。下次想嘗味道,記得備雙筷子備個碗在旁邊,入口前先吹吹。”
“唉,還有就是竈台那個吹風管……我剛開始點火,馮爺爺說火勢不夠旺,讓我拿着管往裡面吹吹氣、旺旺火,可是我拿反了,沒吹火不成,還吸了滿嘴的灰……灌了兩碗水,才消下去嘴裡的灰味兒,真是太倒黴了。”
“沒事,咱們下次不用那種管了,拿扇子去扇就是,為師把萬古夜借你。”
“還有辣椒,師尊,炒辣椒的氣熏得眼睛疼,不過聞着倒是挺香的,但是我實在吃不得辣,太嗆了。”
“那就不吃了,若是要炒辣椒,摸完後可千萬不能摸眼睛,要是摸到眼睛了,就得用淨水多沖洗沖洗……好了,塗完了,我再給你掐個訣,這手不到一時辰就會好全。”
待施過法訣後,阮含星收回雙手,細細看了掌心,上面隻剩隐隐約約的痕迹,“還是師尊厲害……以後還是師尊下廚吧,我怕給你院子裡竈台炸了。”
“你這丫頭片子,學會借機使喚人了。”
阮含星挑眉,哼一聲,朝珩忍不住用扇柄敲她一下,才收斂了得意。
片刻,她從腰間布袋中拿出一簇花,翠綠枝上,擁着一簇重重疊疊的白瓣黃蕊的秀氣小花,帶着清香,“師尊,今天我在去找陳奶奶時,在路上看見樹梢長着這樣的花,忍不住摘下來,我以前都沒見過這樣的花,你瞧瞧。這花的根像個小蘑菇似的,毛茸茸的根到了頂,‘砰’地炸開四瓣,真有意思。”
朝珩接過來,認真看看,還摘了朵嘗了嘗,“這是密蒙花,它的花瓣能入藥,根莖能造紙,而且在一些地方,可以和糯米一起拌了做飯吃,就像槐花飯那樣。”
“這麼厲害。”說着,她随手把這簇密蒙花斜插在鬓發間,轉頭問道:“好看嗎?”
朝珩倒頗是認真看了一番,點點頭,“好看。”
就和說自己家孩子可愛一樣。
阮含星撇撇嘴,又轉回去,“師尊,那你能告訴我,為什麼今天從遇春台離開後你不開心麼?她說了什麼讓你不高興?”
朝珩不瞞她,“秦克儉是秦家子,也是栖霞劍宗的人,你們殺他若是留了尾,就太危險了。把你留給遇春生,如此涉險,是為師之過,不會有第二次。”
“沒事的,師尊,我們處理好了。再說,瑤山不是教導我們要懲惡揚善、殺奸除邪麼?像秦克儉這種人,我不殺他,解不了九姑的氣,對不起那盞鳳凰燈。”
“為師知道,你做得很好。隻還是那句話,懲惡揚善很好,但也要呵護好自己。為師隻是讨厭她自作主張,置你于險境。”
“那我也讨厭師尊。”
朝珩:“?”
看着那雙充滿疑惑的琥珀眸,阮含星哼了一聲,道:“師尊也總是自作主張,置自己于險境。那次遙望海就是,走了那麼久,都不說一句。”
其實朝珩已經和她解釋過了,但她想起來還是有些心有餘悸。
朝珩佯裝一聲歎息,“從前都是師兄師姐這麼說,如今連徒兒都這麼說,為師地位不保。”
阮含星托腮,半是懇求半是撒嬌道:“師尊,你以後出去也帶上我嘛,你要是遇見危險,我還能幫你分擔點。我現在已經不是剛進山的時候了,你知道嗎?我去年試煉擠進了瑤山劍修前十,差點把鄭芳臣都打敗了,要是今年,我再努努力,說不定就能進靈石秘境!”
朝珩抓住重點,“差點?”
“真就差一點!”阮含星揚揚手腕,露出那瑩潤冰透的镯子道:“當時一鏡星不在,我用的劍隻是普通佩劍,要是一鏡星,他砍不斷我的劍,也赢不了我,就那麼一點。”
朝珩确實聽朝璟朝瑛傳話時說過這件事,徒弟在他不在清梧峰時也很努力練劍,才有這番大進步,“你有天賦,又肯吃苦,将來在劍道上必有一番成就,那時便沒人能斷你的劍。你給為師演習一番,看看是如何不敵那鄭家小子的。”
阮含星聞言便起身,冰镯迅速化成掌中長劍,邊說着鄭芳臣是如何出招的,邊運劍示意自己是如何破招的,待到最後一招,她道:“最後,他把我頭發上的花打下來了,又拿劍劈我,我順勢一個翻身邊躲他的劍邊去撿那朵花,然後回身站定立馬出劍刺他!可惜我的劍卻被他劈斷了,否則,我堂堂劍聖之徒,怎會輸給他!”
“你表現的甚好,想打他也簡單,你二人使劍的風格類似,都'出其不意、以快制勝',你隻缺點力度,今年把腿上功夫和力氣練練,為師教給你的基本功不可慢待,屆時不僅快而且狠,為師估摸着前五沒有問題。”
“啊,今年還進不了前三呀。”
“不急,聽為師的,今年把基本功做好,每日堅持練習,瑤山那些基礎劍招也都學好,明年我帶你去實戰,必進前三。”
阮含星一聽,忽覺日子十分有奔頭,興奮起來,便要開始在他面前練劍,讓他指導一番。
這一年來,師徒也是聚少離多,見徒弟興緻高昂,朝珩自當奉陪。
練劍到深夜,朝珩更直觀看到她的進步。
也許遇春生說的是對的,他總有一天是會走的,那一天可能很晚,也可能很快,誰也說不準,可道之一字,永遠後繼有人。
練習了兩個時辰,夜濃星繁時,阮含星終于收劍,準備在樹下小憩片刻,朝珩便坐在她身旁,沒想到這傻徒還要把他之前送的布老虎抱在懷裡才肯閉眼,說什麼抱着才睡得安心。
不過想起前幾日她入睡時被魇着的模樣,便也能理解,怕她又做噩夢,朝珩便守她到熟睡後才放心睡去。
自這日起,整個後半年,阮含星都在清梧峰勤學苦練,勤奮更甚從前。朝珩在時,便親自指導她習劍,朝珩若有事下山,她就去未了瀑習劍,總能遇見裴思星。偶爾王筠之也會來見她,她便從善如流地問些劍術劍法的事。
人生在世,正經事和不正經事總要交替着來,才充實。
很快又到一年宗門試煉,這回朝珩全程都在,有他在旁邊看着,阮含星不知為何覺得又緊張又興奮,不過看他在席上悠哉悠哉扇風,滿含笑意地朝她點頭,那份緊張又慢慢化解,隻剩興奮。
最終,她真如朝珩所預測——進了前五,甚至還超常發揮了些,拿了當年第四。
離靈石秘境就差一名,輸給了蓮華峰李慕清。
朝珩見狀,不禁和朝璟、朝瑛得意起來,“師兄,師姐,你看我那好徒兒,才上山一年半,都能和慕清打得有來有回。我當初眼光真是不錯,收了這麼個好苗子,甚好,甚好。”
朝璟道:“低調些。”